“一線生機?難道不是催命符嗎?”夏長河瞪著她,眼眶已是泛紅。
余氏卻還是笑微微的模樣,“就算如此,為了大業犧牲,也算他為人子盡的一份孝道。何況,若非他任性跑出去,何至于會落在別人手中,任人宰割?”
“夠了!”夏長河沉聲打斷她,“你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又是怎樣一個母親?我總以為,你不該是你表面上看來的那般無情,可你怎么能這么無所謂地說著這么冷血的話?那可是你的親生兒子!何況……不要拿什么大業來當幌子,那不是我的大業,只是你的大業。”
“這是你一早就答應我的,記得嗎?在你求我嫁給你的那一日,你分明說過,我要什么,你都會滿足我。夏長河,你這樣錚錚鐵骨的男兒,這一輩子都是言而有信,緣何對我,卻總是一再失言呢?”余氏面上的笑終于斂住了,一雙眼望定夏長河,帶著淡淡幽冷。
夏長河回視著她,目光幾變,終于有什么東西從眼底崩裂,良久,他終于開了口,嗓音沙啞而低喑,“我原本以為,你會慢慢改變自己的初衷,你有夫有子,慢慢地,終究會放下過去,以我們為重,卻原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余氏的臉色終于變了變,有些發白一般,“我如何不是以你們為重,難道我不也是為了你們嗎?”
“不要再拿我們當借口,你是為了什么,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夏長河低吼著駁斥道,雙目亦然赤紅。
兩人的目光無聲對峙著,余氏仰望著她,良久,點了點頭,“好!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那么……夏大將軍,你從前答應我的事,可還算數么?算數的話,是否可以兌現了?”
夏長河敗下陣來,鐵青著臉,轉過了身,不發一言。
“再給你十日的時間。”余氏在他身后喊道,見著他駐足,沒有回頭,她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緩了一下語調,“十日后,你總要給我一個答復。若是還不成……”
“你又想如何?”夏長河語調緊繃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如何,但少不得……又得想想別的法子。”
她的法子,一個比一個激進,不就是要逼得他退無可退?
她若要再想,還真不知會再想出什么樣的法子來。
夏長河邁開步子,大步走了出去,只到了外頭,步子卻多了兩分遲滯,雙肩亦好似垮了一些。
余氏在他身后目送著他的背影沒入暗夜,一直沉定的雙眸微微一閃,腳下更是一個不穩晃動了一下。
身后杜嬤嬤適時伸手將她扶住,低低喊道,“夫人?”
夏夫人一張面容已是徹底失色,方才的精氣神兒剎那間泄盡,就好似剛剛打了一場硬仗一般,渾身無力地倚在杜嬤嬤身上,可一雙眼里,卻還有寒光迸射,“去!給京城去信,時機已到。”
“夫人?”杜嬤嬤臉色一變,驚呼,“今日將話說到了這份兒上,將軍說不得已然動搖,咱們要不再耐心等上幾日?”
“這還不足以讓他答應,我太了解他了。我說過,再給他十日,那便再等他十日,讓京城那邊做好準備,若是十日后,他還不能下定決心,那我少不得要再推他一把。”
余氏咬著牙,一字字往外蹦。
杜嬤嬤看著她的面色,再不敢開口勸上一字。
翌日,整個夏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早膳過后沒多久,便已有賓客臨門,皆是來為夏老夫人賀壽的,夏府內外,人歡馬嘶。
沈鉞和葉辛夷就住在府上,加之他們與夏府的關系,自然也不會過于殷勤。
等到午后收拾好了,才與安陽結伴,一道進了宴客的園子。
園子內已是熱鬧喧囂,安香穿著那身葉辛夷巧手修補過,更成點睛之筆的衣裙亭亭立在也是一身盛裝的余氏身邊,正幫著她一道招呼客人。
一舉一動之間,端莊嫻靜,不管真情假意,倒是贏得了不少人的稱贊。
而安香卻是適時低頭,一副略有些害羞,卻還是落落大方的模樣,看上去雖有些緊張,但卻應對得體。
安陽望著她,神色卻有一瞬的黯然。
葉辛夷瞥了一眼,恍若不見,笑著走上前去,輕聲喚道,“安香。”
安香回頭看她,愣了愣,而后道了一聲“失陪”,便是迎了上來,拉住她的手道,“你可算來了,我一個人心里總沒底,你能陪著我最好。”
沈鉞和安陽兩人瞧見了不遠處敞軒內聚集的男賓,沈鉞便是上前對葉辛夷道,“我和安陽先去跟夏將軍他們打聲招呼,回頭再見,你自己當心些。”后面這句話,他和葉辛夷皆是心知肚明。
葉辛夷點了點頭,讓他放心。她自然是心中有數的。
安陽和安香倆卻只是目光一觸,誰也沒有說一句話,便是各自將臉挪了開來。
安香倒是很快收斂了心緒,拉著葉辛夷說話間,將她上下一打量,便是笑了起來,“從來沒有見過你這般模樣,方才險些不敢認。”
初見之時,葉辛夷一身利落的勁裝打扮,雖然沒有刻意扮成男裝,但卻是英姿颯爽,雖然也是耀眼,卻少了兩分女子的嬌柔。
而后來她們逃亡之時,她用法子稍稍變換了容貌,變得不太起眼,又是荊釵布裙,倒是從沒有見過她精心打扮的模樣。
雖然也只是清麗大方,并不出格,卻也能讓人眼前一亮。
“你這般的大美人這樣夸我,倒是讓我怎么好意思?”話雖這么說,可葉辛夷不過只是清秀的五官,站在美得冷艷桀驁的安香身邊,卻半點兒也不遜色,許是因著那種從骨子里透出的安閑與自信,沉定與從容,讓她整個人都好似斂了月華一般,珠玉生輝。
兩人在一旁說著話,便是引得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便有人悄聲打探起了安香姑娘身邊那個年輕婦人是何許人也。
這安香是水西安氏的姑娘,今日卻被夏夫人帶在身邊以主家的姿態一起接待客人,這些人自然心中都有了計較。再看這個年輕婦人行止間落落大方,與安香卻好似極為親近一般,加之與她一道來的兩個男子,一個是漢人,一個是夷族,卻都是器宇軒昂,卓爾不凡,自然引得人多了兩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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