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辛夷杏眼忽閃兩下,“自然記得。”
她雖然身處蜀中,京中發生的事,她卻并非半點兒不知。
可葉菘藍卻當她不知,稍稍松了一口氣后,小姑娘便是皺緊著眉,一臉憂慮地道,“阿姐,你離開京城兩個月是不知道,這短短兩個月,京城就變了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起初我也不怎么清楚,就知道有一段時間,京城戒嚴,日日街上都有五城兵馬司和京兆尹府的人在巡邏,還有錦衣衛在到處抓人。聽說,好多京官世家都被抄了家。我后來才聽說,是太子意圖篡位,所以牽連了不少當官兒的。”
“太子事敗,直接在東宮吊死了。可陛下卻還是氣得很,連坐了不少的朝臣。東宮屬臣全都斬殺了不說,卻不知道為何會牽連到了馮家。”
“總之,那位馮公公被下了獄,馮家被抄了家,就是梁大哥和……他那個新娶的夫人也是被關進詔獄里了。梁大哥不過是個商戶出身,他跟馮家那姑娘成親還不到半年呢,就算馮家犯了什么事兒也不該算到他的頭上啊!”
小姑娘很有些義憤填膺,說話間,胸前起伏得厲害。說到這兒,略頓了頓,咬著下唇,神色間除了濃濃的憂慮,還多了兩分躊躇,遲疑地望向葉辛夷。
“阿姐……他們都說,詔獄很可怕,進了里面的人就別想出來了……”
“姐夫在北鎮撫司這么多年,詔獄中總有兩個相熟的人,能不能……”
“菘藍!”葉辛夷沉定著嗓音打斷了她,一雙眼睛平和卻幽深地凝著小姑娘,“別管你姐夫從前怎么樣,你難道忘了咱們如今是個怎么樣的處境嗎?若是你姐夫還能說得上什么話,咱們家為何要火急火燎地從京城里逃出來?”
“而且,就算你姐夫還是從前那般,馮家卷進去的可是太子謀逆這樣的大案,你姐夫又能幫得了什么呢?”
眼看著葉菘藍垂下眼去,臉上的神色先是失望,進而灰敗,最后隱隱有些泛白,葉辛夷終究又有些不忍,嘆了一聲道,“梁申也算與咱們青梅竹馬,一道長大的,見他如今這般,我心里又豈會好受。只是,馮家本就是是非之地,當初,他在決定與他們聯姻時,便該想到。想要借他們的勢,便也要做好準備與他們一道承擔惡果,從他入贅馮家那天起,他便已經是馮家人,馮家的罪責,他逃不開。”
葉辛夷雖是不忍,卻還是實話實說。
葉菘藍的臉色更白了兩分,微微紅著臉道,“當真沒辦法了嗎?”
“咱們幫不了別的,不過,我一會兒與你姐夫商量一下,悄悄尋個人在詔獄多多照看他兩分還是可以的。至于其他的,咱們管不了,也不能管,你可明白?”事實上,早在接到消息時,沈鉞便已經悄悄托了人安排,葉辛夷知道,沈鉞并不怎么待見梁申,做這些,不過還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罷了。
葉菘藍微垂著眼,不再說話了,小臉上卻明明白白寫著失落。
葉辛夷抬手輕搭上小姑娘的肩膀,攬著她往前走,“別想那么多,如今不是還沒有定論嗎?若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梁申自然不會有事的。而且,紀家舅爺不是在四處奔走嗎?皇商紀家的人脈還是很廣的,像你說的,梁申說到底不過是無辜牽連,說不得還真能救出來的。我會讓你姐夫多多留意,若是有了好消息,一定馬上告訴你。”
“你啊,現在就放寬心,好好休息。阿姐還給你做了兩身衣裳,咱們快些去瞧瞧。我是按著兩個月前的尺寸又略放了兩寸做的,不過看你好像又長高了一截兒,也不知道合不合身,走!還是快些去試試,若是不合適,還得趕緊改改!”
好容易將葉菘藍安撫好,葉辛夷從她房里出來,才迎著夜風長長舒了口氣。
要說梁申的事兒她漠不關心也不是,她心里又何嘗好受,可又能如何呢?她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終究是不復年少時,那個時候要么一頓拳頭,要么一錠銀子就能解決很多事,可如今,他們卻已經卷進了漩渦之中,動輒便是生死。
何況,這本來就已是一個亂世。
嘴角溢出一聲清幽的嘆,她轉過身走出院子,抬眼卻瞧見了站在門外,仰頭看著天上的人,好像看得很專注似的,居然都沒有往她這兒看來一眼。
葉辛夷有些好奇地也跟著抬頭看了看天,天還是那方天,成都府一帶愛下雨,到了夜里即便不下雨,天上也是濃云籠著,難得得見月亮,更別提什么繁星了。
葉辛夷心領神會,笑著走上前去道,“方才那么早就從席上退了下來,是在這兒特意等著我的?有話要跟我說?”
被說中了心思,葉川柏也不好繼續專注看天了,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關切問道,“將菘藍都安撫好了吧?”有些顧左右而言他之嫌,卻也是真正的關切,“那小丫頭,人不大,心思倒挺重,這一路上沒有少擔心梁申的事兒,卻哪里是她能管得了的。”
“菘藍年紀小,可心善,在她心里,梁申跟咱們家里人沒什么兩樣。”葉辛夷淡淡道。
葉川柏瞄了她一眼,見她容色淡淡,一雙眸子卻沉定非常,他嘴角翕張了兩下,便也沒有開口,有些事兒,葉辛夷不可能看不出來。
不過也是,葉菘藍那小丫頭還小,自己尚且懵懂未知呢,何必如臨大敵地將事情鬧大,反倒讓那丫頭意難平。
時間是撫平一切的良藥,終會過去的。
心領神會,葉川柏也不再多說此事。
葉辛夷便也順勢將話轉開,倒也不問他要與自己說何事,只是關切道,“怎么樣?這一趟離開京城可有什么感受?定是想家吧?”
他們幾個都是一樣,三柳街的那個小院兒,早就成了他們心底最柔軟的一處所在。
“想是想,不過,走了也好,大家都還好生生地活著,何處不是家?”
這話倒有些出乎葉辛夷的意料了,葉辛夷抬起一雙靈澈的眸子,微微笑著望他。
葉川柏略略頓了頓,才又道,“你和姐夫走后,京城便亂了起來。坊間生意都快做不下來了,還有不少流民涌進京城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