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子溜得快,沒被打著。可沈鉞的臉色卻和外頭的天一般模樣,陰沉沉的。
“皮猴,你跑一趟上兒胡同,和姚仁一道,想法子去那宅子探探,看看相思在一在。”先要確定那日去寧王府的那個美婦人是不是相思。
知道了葉辛夷的秘密,相思便不能輕易死了,否則,她定會傷心的。
“是。”皮猴應了一聲,叼著一只梨,戴上斗笠,如來時一般,靈巧地又竄了出去。
沈鉞負手站在房門口,望著外頭細密不絕的雨絲,一雙眸子卻是沉斂下來。
兩個時辰后,牛子和皮猴他們都回來了。果真確定了那日去寧王府的美婦人就是相思,且她從那日出去之后,便再未回過上兒胡同,一直就待在了寧王府中。
“他們出去到底是為了何事,便探不清楚了。那日,跟著朱景雩出去的都是他的親信,嘴巴都嚴實得很,沒有透出半點兒風來。倒是咱們的人那日在暗處瞧見了,那美婦人......也就是相思姑娘紅著眼圈兒,好像在哭的樣子。”
沈鉞漆眸閃了閃,他認識的相思可不是個動不動會哭鼻子的姑娘。只除了還在凝香館中時,偶爾會拿她的眼淚當武器。
“去!將寧王府看得更緊些,有任何動作,立刻來報。”寧王府戒備森嚴得很,混進去不容易,還怕打草驚蛇,以不變應萬變是此時最好的應對之策了。
“是。”沈忠應聲,便忙按著沈鉞的吩咐去辦了。
宮里,朱景雩正在向方南說起江北的戰事,“方才在南書房,我那位好大哥已經向父王主動請纓了,若是不出所料,待得點了兵,我的好大哥就要領兵南下,奔赴江北立戰功去了。”
“都在公子意料之中。”方南對自家公子料事于先的本事也是由衷地欽佩。
“江北的戰局未必有他所想的那么簡單,此去……”朱景雩話鋒微微一頓,淡色的薄唇一勾,溫潤的笑容里添進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東西,“就預祝他旗開得勝吧!畢竟……我可不希望一覺醒來叛軍就已經打到了皇城根下。”
方南亦是勾了勾唇角,不過就是一封密信,他家公子都一時難辨虛實,江北的戰局肯定不簡單,何況,若是沈鉞和葉氏也在江北的話,那兩位的本事可不容小覷,當初就是他家公子也吃了不少的虧,世子去了未必能討著好。
在方南眼中,他家公子樣樣勝過世子百倍,唯獨只是這出身不如世子罷了,只這世間,從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往后誰能走得更高更遠,也不是從出生那刻就注定的。
至于朱景陽此去到底能不能討著好,眼下還是未知之數,朱景雩自然不會在此時便庸人自擾。
倒是另外還有些事兒更緊急一些。“對了,我讓你查關中那頭的事兒,可有眉目了?”
“嗯。”方南點頭,“咱們這里收到的消息與軍報一樣,都是大捷。”
兩日前,兵部收到了關中前線的軍報,也是送來的頭一封捷報,說是老鎮西侯率軍,以佯敗之計將叛軍誘過渭河。就在他們到達渭河中央時,伏兵才發起攻擊,叛軍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丟盔棄甲,老鎮西侯趁勝追擊,最后大獲全勝,又將叛軍往南趕了幾十里。這一役,共斬殺敵首三千余眾,俘虜五千余人,叛軍損失慘重,可不就是大捷嗎?
“真的是大捷?”朱景雩喃喃,似有些不相信。
“公子不要太過多慮了。夏家軍雖威名在外,可畢竟沒怎么真刀實槍地打過,如何會是老鎮西侯的對手?否則也不會被阻在渭河以南那么長時間了。他們定然是急了,這才一有了機會就一頭扎進來,可不就兵敗如山倒了嗎?再說了,這軍報哪里能做得了假?何況……還有咱們查到的消息也是一樣的。”
朱景雩自嘲地一笑,“也是,大捷自然最好。”
“好”字落口時,他神色已爽落了些,起身道,“走吧!咱們今日可以脫身回趟府,也該騰出手來去管管別的事兒了。”
回了寧王府,朱景雩便徑直去了這幾日相思暫居的那處偏院。
相思見到他,也是迎上前來,“朱大人是個什么意思?為何不讓我回上兒胡同去?”
朱景雩淡淡瞥她一眼,將她眉眼間的急色盡收眼底,他卻恍若沒有看懂一般,抖了抖袍子,一邊坐下來,一邊語調閑淡地道,“怎么?你在這里住得不開心?還是下人怠慢了你?在旁人看來,你算得我的外室。哪一個如你這般的,不盼著某一日能夠正了名分,登堂入室。如今,我讓你堂而皇之住進了寧王府,你倒還不樂意了。”朱景雩一邊說著,一邊也不指望相思伺候他了,顧自倒了一杯溫茶,輕啜了一口。
這院子里自然是處處妥帖,溫茶點心隨時都有,一日三餐都是吃得精細,照看的下人亦是妥帖周到,只不多話。可這不是重點!
見朱景雩這般態度,相思斂了斂面上的急色,輕輕勾起唇角來,毫不掩飾的一抹譏誚,“問題是,我并不是你的外室,更沒想著登堂入室不是嗎?你將我留在這里,不讓我回上兒胡同,倒好似將我當成了犯人似的。若是平日里倒也算了,可如今姑娘下落不明,你不憂心,我還憂心呢,你這般關著我,莫說我不能去救我家姑娘,就是那些人抓了我家姑娘,想要送封什么信,你這寧王府的門庭也就擋了。朱大人若是不救我家姑娘也就罷了,這般阻著我,是當真連與我家姑娘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也半分不顧念了,非要置她于死地嗎?”
這些話每個字里都帶著扎人的刺,可朱景雩卻只是靜靜聽著,并未被她激怒半分。待得她說完了,他才徐徐抬起頭來道,“這些時日我在忙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了。如你所愿,顧家最大的仇人已經死了,我以為,你該高興才是。”
國喪詔書頒布那日,他還特意讓榮豐告知了她一聲,她就算關在這偏院中也該聽說了才是。
相思眼底極快地掠過一抹嘲弄,面上卻分毫不顯,只是微慍道,“若換了平日,自然是欣喜若狂,可如今,姑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倒是要讓我如何高興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