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
“娘,你救救梁嬤嬤,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么向侯府交代呀。”
蘇瑾沫一臉惶急地拉著秦氏的袖子哀求。
秦氏揉揉抽痛的額頭,推了秦嬤嬤又勸她喝的藥湯。
“這藥也太苦了,嬤嬤再加些蜂蜜調味,不然怎好入口?”
秦嬤嬤嘆口氣,不多說良藥口苦的老話,端著熱騰騰的藥碗下去調味。
夫人顯然是想支開她,不然邊上這一碟子蜜餞還不夠甜嘴的?
經過白天那一出,夫人到底是將她怨懟上了。
可小姐乃是天人下凡,怎好得罪?夫人又鉆了牛角尖了。
秦嬤嬤不愿意眼睜睜看著自小奶大,又伺候了半輩子的小姐走錯路。可她身份擺在這,勸多了夫人不聽倒還罷了,只怕還要惡了她。
真真叫人頭疼。
還是找相爺拿個主意吧,相爺總還念著夫妻情分,不愿意鬧到夫妻離心那一步的。
秦嬤嬤給一旁伺候的丫頭丟個眼色,提醒她警醒著點,唉聲嘆氣地下去了。
萬喜兒使勁往角落里縮縮,恨不得拿幔帳裹住自己,誰也別瞧見她才好。
她如今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本以為擠到二小姐房里伺候,是攀了高枝,日后會有個好前程;
誰知道這里頭還有這么些個事!
二小姐是假的?還無媒無聘地夜奔侯府?
若是被人知曉她是伺候二小姐的貼身丫鬟,會不會也認定她行為不端,不安于室,不堪求娶?
那她的下半輩子豈不是毀了?
萬喜兒悔不當初,私下里去求了大伯好幾回,想換個差事。
可大伯也為難得緊,說時機不對,叫她先等等。
大伯當了府里十幾年的管家,深得相爺看重,聽他的才是對的。
萬喜兒悔不聽長輩言,豬油蒙了心地非要擠進這富貴窩里,做著有朝一日飛上枝頭的美夢。
大伯當初勸過她,說人這命哪都是天生注定的,有多大碗吃多少飯,不能貪心,貪心就會招禍。
這等老成之言,她偏偏當耳旁風過,如今吃了虧,才后悔莫及。
府里如今的形勢,便是短視如她也瞧得清楚,夫人與二小姐站一頭,跟老夫人唱對臺呢。
老夫人那頭有新小姐,還占著長輩的名分,相爺與兩位少爺肯定不會忤逆于她。
與老夫人對著干,那肯定站不住腳。不說別的,老夫人狠下心,要夫人每日里去立規矩,夫人這個做人兒媳婦的,便得聽話。
更別提二小姐這個身世有問題的小輩了。
萬喜兒越想越是灰心,巴不得立馬跟這邊撇清,可上了賊船又哪是那么容易下去的?
蘇瑾沫一心惦記著與廣平侯府的親事,滿腦子都是怎么說動秦氏為她出頭,哪里還在意一個丫頭的心思。
“娘,女兒已經是半個世子妃了,梁嬤嬤就是女兒嫁到夫家后的左膀右臂,傷不得啊娘。您快救救她吧。”
蘇瑾沫哀哀戚戚,哭得秦氏心軟成一灘水,忙把女兒摟進懷里哄著:
“我兒莫哭。你祖母老糊涂了,在自家作威作福慣了,竟然還把威風使到侯府頭上去,這不是往死里得罪人么!”
“凈給家里樹敵不說,傳出去不定得叫多少人笑話咱家沒規矩,連咱們娘倆都要白白受連累。”
“你放心,娘心里有數,這就去把人放了,好生賠禮安撫,絕不能叫侯府那邊寒了心。”
秦氏想起回娘家時得到的消息,念著廣平侯世子日后的大前程,眼底發狠。
“這府里,也不是她老虔婆一手遮天,總還有能制住她的人!”
蘇瑾沫心頭一顫,還來不及歡喜,只覺得心慌。
“娘,你不會想找爹吧?爹那人孝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會向著咱們的。”
秦氏拍拍她手背,嘴角的笑意有些冷。
“沫兒,娘命不好,嫁了個不知冷知熱的丈夫,婆婆也是不省心的,日子過得跟點燈熬蠟一般。”
“幸好有你們。若不是看在你跟你哥哥的面上,我早不活了。”
“沫兒放心,娘一定叫你嫁得如意。你跟世子情投意合,這是天造地設的姻緣,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娘說什么也要促成你們的好事。”
秦氏動情,眼里氤氳著一層水汽,哀婉動人。
“不要擔心你祖母那邊。她便是再能耐,也得聽你祖父的!這個家到底還是姓蘇不姓張,有你祖父出馬,便是你爹也得服軟。”
角落里高幾花瓶后躲著的萬喜兒身子一顫,面色微微發白。
眾所周知,老太爺與老夫人不合。這些年來,府里紅白喜事都沒有大操大辦,就是怕面子上不好看。
老太爺雖說沒有與老夫人合離,但也析產別居多年;說是一家人,實則更像是不怎么走動的親戚,也就是年節里小輩里上門看一眼,平時壓根就沒來往。
夫人怎么會突然把注意打到那邊去了?這不是明擺著要跟老夫人對著干嘛?怕是相爺都不能答應!
萬喜兒是胖管家萬全的親侄女,或多或少聽了些府里的舊事。
進府里做事前,她大伯將府里一些規矩忌諱,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她聽,她倒也記了個七七八八。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絕對不能摻和那邊府里的事情!
萬喜兒相信自家親大伯不會坑害自己,一聽秦氏這么不靠譜的損招,心下發急,沒再多聽下去,悄悄溜出屋子去找大伯拿主意。
萬全沉默聽著她把話學一遍,叫她在他這呆著哪都別去,然后匆匆忙忙出門辦事去了。
等秦氏跟蘇瑾沫倆人哭訴發泄了個痛快,想要喚人打水凈面時,這才發覺人都不見了。
秦氏心下不悅,喊幾回秦嬤嬤不見人來,惱怒地罵了幾聲。
娘倆沒奈何,就著屋里一點溫水擦了手臉,又親自對著銅鏡描眉畫眼,打理起妝容來。
可惜平時被人伺候慣了,連頭發都不怎么會梳的人,上妝技巧也著實不高,比起身邊專門梳頭上妝的丫頭婆子差遠了。
娘倆對著鏡子越瞧越是不滿,洗了妝面重新畫過,反反復復幾回,臉皮都搓得紅了,還是覺得鏡子里的人左看右看哪哪都別扭,愈發不想出門見人。
“這些憊懶東西,差事都不想要了么!”
秦氏惱怒地摔了花了的帕子,發了脾氣。
蘇瑾沫同樣陰沉著臉不說話。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秦氏火氣蹭地躥起,不等人進來就抄起銅鏡砸過去:
“你們眼里還有我這個主子么?!”
門外正掀門簾的李嬤嬤頓了頓,后退一步,隔著門簾高聲通稟:
“夫人,二小姐,宮里來人了,要宣旨,府里全都準備妥當,就等您二位了。”
蘇瑾沫眼睛一亮,抑制不住驚喜問:
“是賜婚的御旨嗎?世子爺果真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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