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一諾現在被人稱為“大天師”已經很鎮定了。
經過兩場比賽,她的知名度已經打出去,凡是關注道門APP觀看兩場比賽直播的人,都知道道門張派的溫一諾,確實當得起“大天師”三個字。
涂善思作為決賽項目的委托者,肯定也是看過前兩場比賽的。
不過溫一諾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涂先生認識我?”
“道門兩場比賽,女君已經名滿天下。”涂善思說話文縐縐的,頗有古風。
溫一諾笑著拱了拱手,“那是各位道友給面子。”
然后把話題又拉了回來:“涂先生,您怎么證明您是轉世之人?”
涂善思笑得如同春風撲面,“我記得前世之事,記得我曾經是哪里人,做過哪些事,你說我是不是轉世之人。”
“再說轉世之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太平廣記》里記載了一個叫劉三復的人,說他能記得自己輪回了三世的事情,曾經記得自己有一世投生為馬,后來又轉世為人,但騎馬的時候,還是看見驛站就高興,遇到崎嶇不平的地面就緩行,甚至家里也不設門檻,免得傷到馬蹄。”
“古書上像這種保留前世記憶的人很多,現代社會也不少,只是這些事情很難驗證,所以你信也行,不信也沒關系。”
這人娓娓道來,明明說的是一些虛無縹緲的話,可是從他嘴里說出來,好像煞有其事一樣。
溫一諾以手托腮,青蔥般的手指在腮上輕輕敲了兩下,詫異地說:“這就算是轉世之人?前世那些記憶不是因為看了史書嗎啊?”
涂善思輕笑出聲,“史書上記載的都是大事,怎么會記載某個縣的農民集市上曾經有兩人打架,一人把另一人打瘸了腿這種事?”
“……所以這跟您有什么關系?”主持人也禁不住問道。
“因為打人的人就是我。”涂善思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是七十多年前的事兒,那時候我是個華人。這件事,你可以去那個縣找當地出版的《晨星報》。這報紙有兩百年歷史,不過至今沒有電子化,只有紙質存檔。”
好吧,這人說的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是失心瘋,或者是戲精上身的歷史學家。
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還帶史實索引的。
諸葛先生這時笑嘻嘻地說:“涂先生莫怪,溫大天師年紀輕,沒有見過轉世之人也是有的。所以問題比較多。”
溫一諾詫異地扭頭看他,“難道諸葛先生見過轉世之人?”
諸葛先生笑呵呵地說:“我沒見過,但是我師父見過,我師父不僅見過轉世之人,還見過重生之人。”
真是臥了個大槽!
諸葛先生的師父,就是上一任葛派的掌教真人,但是已經去世很久了吧?
這時投影屏幕上的涂善思笑了,“有些轉世之人確實是重生之人,如果他們沒有轉世成別的人,而是轉世到自己身上。”
又一重新世界要打開了嗎?
她收回思緒,搖頭說:“這太玄乎了,我們還是腳踏實地言歸正傳。涂先生,您要尋找的轉世之人有什么特征嗎?”
涂善思像是被她噎了一下,悻悻地說:“我如果知道她有什么特征,還要來求助你們道門嗎?”
她發現這個人對別人好像都挺友好,就對她總是要杠兩句。
溫一諾反思自己,到底哪里說得不對。
諸葛先生恰如其分出來打圓場:“涂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們一般見識。涂先生作為轉世之人肯定見多識廣,如果能分享一些信息,可以幫助我們更好的定位尋找。”
涂善思勾了勾唇角,“諸葛大天師好涵養。好吧,我先說一下我為什么要找她。”
涂善思以手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垂下眼眸。
從投影屏幕上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睫毛很黑很長,垂眸的時候,濃密的睫毛像是兩排小扇子,在他的下眼瞼劃下兩道驚心動魄的弧線。
他帶有磁性的男中音從房間的音箱里傳出來。
“我和她相識的那些年,我只是個很普通的獵戶,她是村里秀才的女兒。我有一次去山里打獵受了傷,她正好去山里摘野果子,遇到之后救了我。”
“那一世,我很感謝她,但是我們身份相差太遠,我只能過幾天往她家門口放一只打好的獵物,有時候是一只黃羊,有時候是一只野豬。”
“我看著她跟人訂親,出嫁,看著她和她丈夫舉案齊眉兒孫滿堂,過了很幸福的一生。”
涂善思陷入回憶的時候,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來,露出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他更加魅力十足。
溫一諾也聽得津津有味。
“這是我們的初始,我傷好后遇到一個姓張的天師說,他給我看相,說我需要報答她三生三世,才能還清她的救命之恩。”
“我當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默默地關注她。后來我也去世了,再轉世,我是一戶農家出生的兒子。”
“我一出生就發現自己還有前世的記憶,當然也想起來那張天師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說的話,我才保有前世的記憶。”
“我當時雖然想起來她的話,可是并沒有在意。我做個普通農戶過完一生,但是這時候皇帝沒有了,外敵打了進來,村里人都被那些白皮膚藍眼睛的外國人打死了,只有我一個人被一個過路的小姐救了。”
“她是留洋回來的,會說外國話。她家世很好,帶著丫鬟婆子還有拿槍的衛兵。”
“我被她救了之后,才發現她就是前世救我的那個秀才女兒轉世。”
“她一輩子積善行德,所以這一世投了好胎。”
“亂世之中,她父親是某個很有名的軍閥。”
“她救了我之后,我就徹底明白了,順理成章,我做了她父親手下的小兵。當時天下大亂,刀劍已經沒用了,大家都是拿著槍炮互相攻擊。”
“我其實對當兵沒有興趣,但是為了她,我愿意去學,從識字到上軍校,后來還被她父親送到國外留學,我從德國軍校一畢業,就趕忙回國,回到她身邊。”
“她并不知道我是上一世那個被她救了的獵戶,她也沒有上一世的記憶,但是沒關系,我只要守在她身邊,看著她順順利利過完這一世就可以了。”
“這一世,她雖然父親位高權重,是個大名鼎鼎的軍閥,但是并沒有多久,他父親就突然去世了。”
“他的下屬擁立一個新人做大帥,這人娶了她,她從大帥女兒,變成了大帥夫人。”
“我做了她的衛兵,一直帶著我訓練的精兵保護她。”
“我的同事說我傻,從德國軍校留學回來的人,居然只保護一個女人。”
“他們不知道,這是我的宿命,我必須保護她,我要報恩,現在才是第二世。”
“她的丈夫對她不太好,但是她并沒有在意,她也并不喜歡她丈夫,后來她丈夫有了紅顏知己,她馬上一個人遠走海外。”
“我作為她的護衛隊長,當然是跟著她走。”
“我走之前,將她丈夫的紅顏知己暗殺了,這件事曾經引起過轟動,都說是這個大帥自己殺的,因為他想娶出身更高貴的女人做正妻。”
“但是沒幾天這大帥也死了,也是我做的,我對他下毒,讓他死得比他的紅顏知己晚幾天,這樣不會引起注意。”
“大帥死后,他的全部財產都落在她手里,她變賣之后帶著我們遠渡重洋,開始新生活。”
“我不知道她曉不曉得是我做的,反正不讓她高興的人,都該死。”
“來到國外,我們跟著她隱居在某個不知名的縣里,她很低調,也不露富。但是她作為一個單身東方女人,看著還是家境殷實,遭到很多窮白人的覬覦。”
“我在那個縣的農民集市上跟人打架,就是因為那個人用語言調戲她。”
涂善思說到這里,臉上露出幾分冷酷肅殺的神情,跟剛才的春風化雨判若兩人。
“后來就沒有人敢惹她,敢惹我們了。”
“她在這里住很多年,嫁了一個從國內來的華人讀書人,也是大學教授,雖然一輩子沒有生孩子,但是過得很算愉快。”
“我一直是她的護衛隊長兼管家,等她過世之后不久,我也過世了。”
涂善思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目光似乎在尋找什么。
他把屋里的人都看了一遍,才繼續說:“現在是第三世,我在這邊出生,和前一世一樣,我剛出生的時候就有意識,記起了前兩世的記憶。我知道我得找到她,這是最后一世,只要我能守護她到她壽終正寢的那一天,我就解放了。”
“但是這一世,我等了四十多年,還沒有等到她。”
涂善思一雙像是用尺子比著長的眉毛微微蹙了起來。
溫一諾以前只知道美女蹙娥眉是美景,現在看見美男蹙眉,居然也美的讓人魂飛天外。
不過她沒有別人看得那么如醉如癡,很快愣了一下說:“……涂先生已經四十多歲了嗎?”
保養得還真不錯,看上去就三十多歲的樣子,跟沈齊煊看著年貌相當。
涂善思微微頷首,“差不多吧,所以我等不及了,想請貴門派幫我找一找她。”
溫一諾心想,這個題目看上去比前兩道好像容易很多,為什么籌備委員會會選擇這一題作為決賽題目呢?
這么想的人不止有她,在場的評委也有人有這個疑慮。
但是既然籌備委員會這么選,他們也不能干涉別人出題,所以都沒問出來。
溫一諾只看著主持人,看他怎么拿主意,還有沒有后手。
諸葛先生跟她一樣,都看著主持人。
主持人這時跟著問:“涂先生,那您有任何線索嗎?比如說,您能不能感知她轉世在哪個方位?”
涂善思沉著的搖了搖頭,“我說了,如果我知道,我就不勞煩你們了。”
溫一諾歪著腦袋發散思維:“……如果她還沒轉世呢?你讓我們到哪里去找?或者她沒轉世成人呢?”
“如果人有轉世一說,也不是那邊斷氣,這邊馬上就生出來了吧?”
“嗯,時間上肯定是有先后的。但是從前兩世來看,她跟我都是差不多同一時間轉世,所以,我覺得她應該已經轉世了,而且肯定轉世成人,不是別的東西。”涂善思的嘴角抽了抽,覺得這個溫大天師當真有些刁鉆。
諸葛先生這時說:“那能劃定一個大致的范圍嗎?如果連范圍都沒有,世界那么大,要找到猴年馬月去吧?”
涂善思還是搖了搖頭,“諸葛大天師,我確實沒有任何范圍,我只知道她應該也轉世了,至于轉世到哪里,現在是什么身份,我完全不知道。”
主持人點了點頭,“好的,我們收到了。兩位決賽選手,溫道友和諸葛道友,我們第三輪的比賽題目就是,幫涂善思先生找到他需要保護三生三世的救命恩人。”
“現在在是第三世,對他來說很重要。”
溫一諾插話,好奇地問:“……有多重要?如果就是找不到呢?能到下一世嗎?”
涂善思苦笑說:“這我可不知道,我總覺得,如果這一世我找不到她,那我們的聯系就斷了。下一世肯定更找不到她……”
“所以你就報不了恩,會一直欠著,是吧?”溫一諾跟著追問。
涂善思點了點頭,“對,我答應張天師的事沒有做到,就會一直欠著。”
“那不如這樣,算你運氣好,如果我沒猜錯,我就是那位張天師的嫡系傳人。如果我們實在找不到,我幫你解了那位張天師的‘魂咒’,這樣你就不用再履行三生三世的責任了,怎么樣?這樣算不算我贏?”溫一諾興致勃勃地說。
諸葛先生的臉色陡然變了,他厲聲說:“溫道友,你這是作弊吧?”
“我怎么作弊了?我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光明正大的問,怎么就作弊了?”溫一諾攤了攤手,“再說成不成,得委托人說了算,是吧,涂先生?”
涂善思笑了起來,眼尾的妖艷更加濃郁,他說:“對,成不成,我說了算。如果你們實在找不到,那就算你們打平了。至于解咒,不,我涂善思說一不二,童叟無欺,從來不打誑語。我答應了張天師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如果做不到,我甘愿承受任何懲罰。”
他平平靜靜地說,但是溫一諾卻覺得投影屏幕上他的影像好像陡然暗了一下。
有股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蒼涼。
不過畫面很快恢復正常,好像剛才突如其來的陰暗只是網絡傳輸問題罷了。
主持人也挺頭疼,回頭看了看籌備委員會主席司徒澈。
司徒澈淡笑著說:“不會打平,一定要找到。”
溫一諾挑了挑眉,“司徒大少,能不能定義一下什么叫‘一定要找到’?是找到活人嗎?如果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呢?”
司徒澈看向投影屏幕上的涂善思:“涂先生,您覺得呢?”
涂善思眉頭皺得更緊,“……什么叫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肯定還活著!”
這是拒絕接受最壞的結果。
溫一諾對這個題目很是無語。
她一手托腮,沉吟片刻,說:“……那只能占卜了。涂先生,請問您能跟我見一面嗎?我要給您占卜。”
“……一定要見面嗎?我們遠程占卜不行嗎?”涂善思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道。
溫一諾笑著說:“諸葛先生可能可以遠程占卜,但是我不行。我們這張派占卜,必須要本人親自到場!”
諸葛先生被溫一諾氣的嘴角直抽,他壓抑著怒氣說:“溫道友怎么知道我能遠程占卜?我自己都不知道!”
“啊?您自己都不知道?嘖嘖,我是看你們葛派有個網站,可以在線占卜啊……難道不是你們葛派運營的嗎?”溫一諾眨了眨眼,很是認真地問。
諸葛先生一時語塞,忘了他們葛派弄的那個撈錢的“在線占卜”網站了!
那個網站,只要你不斷充錢,就能把你的占卜結果弄得越來越好,抽簽也能抽到上上簽,也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氪金改命”吧……
他眼神閃爍著,訕訕地說:“那個是我的徒子徒孫們做的網站,我是老派人,不會用,我占卜,還是需要本人親自到場的。”
“哦……”溫一諾拖長聲音,“原來你們葛派那個在線占卜網站說,道門世界杯比賽兩屆大魁首得主在線占卜,是掛羊頭賣狗肉啊……”
“我回去就讓他們把那句話去掉,這是誤會……誤會……”諸葛先生尷尬地笑著,馬上抬頭對投影屏幕上不置可否的涂善思說:“涂先生,我們在紐約,您在哪兒?是我們去找您,還是您來紐約?”
涂善思想了一會兒,說:“我來紐約吧,把地址發給我,我下午就能到紐約。”
主持人忙找出他的聯系方法,把紐約司徒家的地址發給了涂善思。
涂善思收到之后,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下午見。”
然后就斷了連接。
投影屏幕上消失了他的蹤影,只有車水馬龍的街景了。
屋里的氣氛也輕松起來。
大家開始熱烈討論,沈如寶的聲音傳到溫一諾耳邊:“我的天啊!怎么有這么好看的人呢!都快被她迷死了!”
她坐的位置離溫一諾和蕭裔遠并不遠,看著溫一諾說:“溫小姐,你覺得那個涂先生跟阿遠比,誰更好看?”
溫一諾淡笑著說:“你應該讓你狗……你爸跟涂先生比,誰更好看,他們才是同一年齡段的。”
蕭裔遠在旁邊頓時綻開笑顏。
他扭頭看著溫一諾,眼里只有她。
沈如寶臉色變了又變,拽著沈齊煊的衣袖,帶著哭音說:“爸爸,溫小姐為什么總是針對我?”
沈齊煊嘆了口氣,“如果不是你先惹她,她不會針對你。”
“爸爸覺得是我的錯?!”沈如寶又驚又怒,這可是比美男對她不屑一顧還要讓她崩潰。
“是你的錯,但是不是什么大錯。”沈齊煊有些不忍,“你剛從國內過來,還是先去休息一下吧。下午涂先生過來,你不想看現場了嗎?”
沈如寶這才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說:“爸爸真是嚇死我了……好吧,既然爸爸說我錯了,那我就向沈小姐道歉。沈小姐,對不起了,我不該惹你,不過你說話也不要夾槍帶棒的,這樣姿態太難看了,不是淑女。”
溫一諾:“???”
沈如寶這狗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
她覺得自己腰間的軟鞭黑騎在蠢蠢欲動,想抽某人一鞭子。
這是第一更,今天盡量兩更。
第二更晚上七點半或者八點。_。
對了,今天又是周一了吧?親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