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先生擺弄了一下面前的龜甲,看著卦象,摸了摸自己的胡須,“一般來說,這種有淵源的人,不會相隔很遠。”
“聽你剛才說的,已經有兩世糾纏,所以她還是應該在你附近。”
不等涂善思再惱怒,諸葛先生已經迅速抬手說:“你聽我說完,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哪里出生的?”
涂善思眨了眨眼,怒氣突然消退了:“我在哪兒出生的?”
“對啊,你的出生地跟她的出生地應該有很大關聯。”
涂善思想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在案幾上敲了敲,說:“我就是在東部出生的,北卡北部靠近弗吉尼亞的地方。”
諸葛先生拿出地圖看了看,“你給我指一下方位。”
涂善思隨便在地圖上指了個位置。
“北卡北部,靠近弗吉尼亞,這個地方離紐約可是不近啊……”諸葛先生嘆了口氣,“看來得去那里走一趟。”
涂善思皺起眉頭,“我在那邊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您確信她是那里?”
“我不知道能不能確信,我得去看看才知道。”諸葛先生這一次說的很謹慎。
他朝涂善思伸出手,“涂先生,請把你的頭發給我拔一根。”
涂善思扯了扯嘴角,但還是拔下幾根頭發,放在諸葛先生面前,說:“您要用頭發干嘛?如果您用我的頭發做歪門邪道,我能去道門投訴您嗎?”
諸葛先生漲紅了臉,一拍桌子說:“我是道門正統葛派嫡系傳人!又不是妖道!怎么會做哪些歪門邪道的事!”
“沒有最好。”涂善思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止住了,站起來問:“還有別的事嗎?”
諸葛先生想著先去涂善思出生的地方搶占先機,就算那個他要找的人一時找不到,也能得到更多的線索,至少比溫一諾要早半個小時。
諸葛先生說做就做。
涂善思轉道去旁邊溫一諾的靜室占卜的時候,諸葛先生已經找司徒澈準備好專機,往北卡飛去了。
溫一諾和蕭裔遠坐在靜室里,正在為占卜做準備。
蕭裔遠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若有所思的問:“諾諾,你完全相信那個涂先生的話嗎?”
溫一諾:“……”
她數著蓍草,頭也不抬地說:“我為什么不信?這是考題,輪得到我信不信嗎?”
“不是這樣。”蕭裔遠想了一下,還是堅持說:“諾諾,你知道我是不信的……”
溫一諾抬頭,森然看著他,簡直下一秒就要把他扔出去。
蕭裔遠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補充說:“你知道我以前是不信的。”
“那你現在信了?呵,當誰稀罕似的。”溫一諾翻了個白眼,“你別強迫自己,真的,強扭的瓜不甜,這樣沒意思。”
“我不是強迫自己,我是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天下之大,確實無奇不有。而你有你的世界,在你的世界,你光芒萬丈,讓我驕傲。”蕭裔遠連忙說。
這些話不是恭維,確實是蕭裔遠的心里話。
他被前兩次比賽里溫一諾的言行舉止震撼,開始認識到,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有存在的價值,而且,那些東西并不是像他曾經認為的那樣完全不值一提。
那是有科學依據的……
蕭裔遠在心底悄悄地說。
溫一諾還是板著臉,“你不用說這些違心的話,說吧,你到底要說什么。”
蕭裔遠收回思緒,也嚴肅起來:“諾諾,因為涂先生沒有給出任何現實證據來證明他的‘轉世之說’,所以我們姑且假設一下,如果他不是轉世之人,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你想過沒有,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話溫一諾愛聽,因為她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她放下手中的蓍草,一手托腮靠在案幾上,思索著說:“……嗯,他特別想找那個女人,所以不惜編一套聳人聽聞的‘轉世之人’來取得我們的關注?”
“對,如果從這個角度來想,你覺不覺得這個涂先生,很令人不安?”蕭裔遠是男人,也是個非常遵紀守法的男人。
他的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溫一諾漸漸坐直了身子,臉色跟著嚴肅起來,“你的意思是……”
蕭裔遠嘆了口氣,輕聲說:“你想想,如果他那套話是編的,他只是個普通人,但是他想找一個女人,瘋了一樣想找她。如果這個女人不是沒有跟他聯系,如果這個女人是主動躲著他呢?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溫一諾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你是說,如果去掉那層玄之又玄的轉世之說,只把他當個普通男人看,他就是個不惜一切代價想要追蹤某個女人的‘跟蹤狂’!”
“我不是說他就是‘跟蹤狂’,我是說,有沒有這個可能?”蕭裔遠很細心地說,“說老實話,當他敘述他的三生三世的時候,我沒有覺得浪漫,我只覺得他有些偏執,而偏執的男人,犯重罪的可能性比普通人要大得多。”
溫一諾心猛地一沉,喃喃地說:“對啊,如果他并沒有那么玄妙,如果他就是個普通男人,如果那個女人只是躲著他,不想見到他……而我們如果幫他找到她,我們就是在助紂為虐……”
“也不一定,我只是說,這是可能之一。你們道門有沒有什么方法,能夠……能夠……阻止這種最壞的情況出現?”蕭裔遠很認真地說,“如果他真的對那個他上天入地也要尋找的女人是惡意,你們能中止比賽嗎?”
溫一諾握了握拳,冷笑說:“如果他真是惡意,我會讓他自爆。”
蕭裔遠:“……”
他有感覺,溫一諾說“自爆”,就是字面意義的“自爆”。
但是他什么都沒說。
該提醒的都提醒了,也許是他多慮了,但是這影響到溫一諾,他不得不提醒她。
他知道溫一諾是個非常善良和有責任感的人。
如果她無意中“助紂為虐”,她會歉疚一輩子。
蕭裔遠提醒溫一諾之后,溫一諾就開始想辦法。
沒多久,當涂善思坐在溫一諾面前,她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不管這個涂善思是真的“三生三世”的守護人,還是追蹤女人的變態狂,她都有辦法對付。
涂善思進來之后,察覺到房間里有股劍拔弩張的緊張之意。
不過很快就消散了。
他下意識打量了這間靜室。
溫一諾的這間靜室跟諸葛先生那間基本上差不多陳設,不同的是她面前案幾上擺的東西。
沒有土定瓶梅花,也沒有燃著梅香的博山爐,更沒有龜甲和簽筒,只有一把蓍草放在她面前。
還有一個長得非常帥的男人靜靜地坐在溫一諾斜后方的位置,就是她那個不會道法的助手蕭裔遠。
涂善思收回視線,挑了挑眉,笑道:“想不到溫大天師只會一種占卜的方法?”
“涂先生為什么這么說?”溫一諾笑盈盈反問,手里把玩著那把蓍草,態度很輕松。
占卜是她的強項,她一點都不緊張。
涂善思指了指她手中的蓍草,綻開一個迷人的笑容:“剛才在諸葛大天師那里,他給我了三種選擇,蓍草、龜甲和桃花簽。”
溫一諾笑了一聲,“我不喜歡給別人選擇,他們只有一種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溫一諾把蓍草放在案幾上,說:“蓍草占卜是最古老,也是最繁瑣最精妙的。涂先生,我們就用蓍草占卜。”
涂善思看了她一會兒,“看來溫大天師很有自信啊……”
“沒自信你能來找我嗎?”溫一諾兩手交疊放在案幾上,往前傾著身子,看了看涂善思,“涂先生,您不是故意來耍我們的吧?”
“當然不是,我為什么要耍你們?”涂善思無語搖頭,然后朝溫一諾的蓍草伸出手。
溫一諾忙攔住他,“涂先生這是要干嘛?別碰我的占卜工具。”
“怎么不需要我觸摸一下嗎?”涂善思挑了挑眉,“剛才諸葛大天師可是讓我摸了摸他的龜甲才開始占卜的。”
溫一諾笑了起來,“每個天師的喜好不一樣,諸葛大天師那么做,不等于我溫大天師也要這么做。”
她將那把蓍草拿起來,青蔥般白嫩纖長的手指靈活轉動,跟洗牌一樣,將那把蓍草翻來覆去騰挪,然后對涂善思說:“你現在對著它們說,你要找誰,你為什么要找她,你找到她以后要做什么。”
溫一諾說完頓了頓,又說:“你必須要老老實實說清楚,蓍草有分辨真假的能力。如果你有一句假話,你會永生永世都找不到她,哪怕她站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見她。”
溫一諾說完就看進他的眼睛里,她那雙比普通人更黑的眸子此時更是黑得沒有邊際。
涂善思只瞥了一眼,就覺得整個人要被吸進去一樣,心里有著微微的刺痛,好像血脈不暢的感覺。
他硬生生移開視線,心想這個溫大天師,確實有兩把刷子。
溫一諾微微一笑,垂下眼簾,淡淡地說:“別說我沒提醒您,涂先生,您的‘魂咒’已經被加重了。”
涂善思:“……”
剛才那深深一眼,是在給他加碼嗎?
涂善思有些懊惱,他沉聲說:“溫大天師,您剛才對我下咒了嗎?”
“從技術層面上說,沒有。”溫一諾笑容滿面,“我只是‘維護’了一下我們張派大天師給您下的魂咒。”
并沒有新的魂咒,只“加固”舊有的魂咒,溫一諾覺得自己棒棒噠。
涂善思臉色沉了下來,“溫大天師,玩這招文字游戲有意思嗎?你有什么權力更改‘魂咒’的內容?!”
溫一諾的“維護”,確實是擴大了“魂咒”的范圍。
“我沒有更改,我只是查缺補漏而已。”溫一諾聳了聳肩,“你說要找人,我怎么知道你是到底要找到她保護她,還是會傷害她?”
涂善思瞪大眼睛:“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怎么會傷害她?!”
“我不得不提防一下。”溫一諾也嚴肅起來,“涂先生,拋去你那種三生三世的說法不提,你的全部委托,就是要找一個女人。如果這個女人不想被你找到呢?如果是她自己躲起來了呢?你自己想想,如果一個女人不想見你,甚至到要躲著你的地步,你是不是應該自己反省一下?”
“你瘋了吧?你是說有女人會躲著我?”涂善思氣笑了,反手指著自己的臉,覺得十分荒謬。
溫一諾仔細看著他的容貌,點頭說:“我知道涂先生長得帥,幾乎對所有女人都有吸引力,但這還是不能排除有人就是對涂先生不感興趣這個可能。萬一你就是要糾纏那個女人呢?萬一呢?”
“為了排除這個萬一,保護她,你必須對我的蓍草說清楚我剛才問你的三個問題。”
涂善思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甚至覺得很荒謬。
這時蕭裔遠在溫一諾的斜后方說話了:“涂先生,溫大天師不是無的放矢。”
“根據我國的犯罪數據,在所有感情糾紛造成的惡性刑事案件中,女性被害的比例是68。全國2.7億個家庭里,每7.4秒就有一位女性被家暴。而離婚案的原告起訴者,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
“這說明女性在兩性關系中是弱者,所以溫大天師對你加持‘魂咒’的范圍,是為了保護那位不在這里,甚至不知道有人在上天入地找她的女性。——如果她是想擺脫你,那你對她來說,也許不是浪漫,而是噩夢。”
蕭裔遠有理有據,十分有說服力。
溫一諾跟著點點頭,說:“所以我給你加持‘魂咒’,就是要保證你不會對你要尋找的那位女性不利。”
涂善思好不容易聽懂了他們的意思。
他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臉上綻開一個真誠的笑容,說:“如果是這樣,那我向溫大天師道歉。你確實是個有底線有堅持的大天師。我會認可你的‘魂咒’加持,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說著,他用手在額頭輕輕點了一點。
溫一諾瞇起雙眼,看見涂善思的手指間冒出一點紅光,然后沒入他的額頭不見。
這是道法。
溫一諾默默地想,然后往蕭裔遠那邊挪了挪,將他完全擋在她的身后。
涂善思很是敏銳,他察覺到溫一諾的小動作,也看出她身后那個美得不像人的男子對她不一樣的關注。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溫大天師,現在可以開始了吧?”
溫一諾點了點頭。
涂善思收起笑容,對著溫一諾手中的蓍草拱手拜了拜,開始說話。
“我要找的人,是兩世以前救過我的女子。”
“我找她,是為了報恩。她救我一命,我守護她三生。”
“我找到她之后,只會默默守在她身邊,如同前兩世一樣,不會打攪她的生活,也不會讓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更不會傷害她。”
“以上如果有半句假話,教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輪回。”
涂善思鄭重發誓,溫一諾甚至能從他的嗓音里聽到鏗鏘有力的兵戈之聲。
溫一諾感覺到手里的蓍草微微發熱,知道對方的誓言確實是出自真心。
她放了心,說:“那開始吧。”
說著,溫一諾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祝禱,然后開始分蓍草。
用蓍草占卜,程序比龜甲和銅錢繁瑣多了,必須通過七十二個步驟,才能得到最后的卦象。
靜室里靜悄悄的,連大家的呼吸聲似乎都聽不見了。
在會議室看直播的人們也都屏息凝氣,似乎生怕自己會驚擾了靜室里面的占卜。
溫一諾靈巧白皙的手指將蓍草玩轉在手指縫間,一把把分離,合并,記錄下每一變,每一爻的卦象。
當六爻成型的時候,溫一諾抬眸看著涂善思。
那一瞬間,她的眸子寶光瑩潤,光華內斂,令人不由自主正襟危坐,不敢起褻瀆之心。
溫一諾忽閃了一下眼睫,那股寶相莊嚴的感覺馬上就消失了。
她笑了笑,“這是《易經》第五十三卦,漸卦。”
“漸卦,巽上艮下。為木,艮為山。山上長木,生生不息,說明你們的緣份并沒有斷絕。”
涂善思臉上一下子露出笑意,如同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小小的靜室居然都洋溢著一股溫暖之意。
溫一諾又說:“漸卦的卦辭是,女歸吉,利貞。意思是女大當嫁,這才是順應天意的好事。”
“對你來說,你找的那個女人,嫁了一門好親事,她開始的時候,生活的很快樂。”
涂善思只笑了一下,馬上問:“為什么說是開始的時候?”
“因為這一卦的爻位不好。卦象本身不錯,是上上卦,但是爻位才是真正卜吉兇的要點。”
“這一卦的爻位是九三爻,爻辭是:鴻漸于陸,夫征不復,婦孕不育,兇。利御寇。”
“從這個爻位來看,您要找的這個女人,在生孩子的時候遭到極大挫折,可能已經流產,或者是難產。這是兇兆。”
涂善思臉上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生孩子難產?或者流產?!”
“爻位是這樣說的。”溫一諾攤了攤手,“但是因為漸卦本身極有生命力,所以她應該有絕處逢生的可能。但是……”
溫一諾再看了看爻位,“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得盡快找到她。”
“你說什么?!還有絕處逢生的可能?!”涂善思像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驚喜莫名地看著她。
溫一諾被他看的莫名其妙,說:“我只是按照卦象和爻位來解釋,您先別激動,準不準,得看我們的后續。”
這是第一更,今天盡量兩更。
第二更晚上七點半或者八點。_。
群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