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時候，七老夫人終于熬不過去了。臨終前，說是想要見見謝漫洛，讓楊桃過來請她。

謝漫洛也想見見這個仇人，便帶著林嬤嬤上了門。

七房已經沒了之前的奢華和熱鬧，到處冷冷清清的。畢竟原本揮霍的資本都沒有了，自然會迅速發生變化，加之七房的人都是享受慣了的主，要他們節約太難，于是變賣值錢的東西和發賣下人就成了一個手段。

這樣的惡性循環，無疑是飲鴆止渴。

七老夫人病后，大家都裝作看不出也不愿意看出這個問題。反正你這樣，我肯定也要這樣，相互攀比著怎樣敗家，家道愈發下落。

現在整個七房，能用的下人也就三個，主子又多，顧了這個就忽視了那個，到處受氣，他們做事愈發沒有積極性。

謝漫洛在楊桃的帶領下直接來到七老夫人住的主院，唯一還和原來一樣的地方也就是這里了。

七房的子孫到底還是留著面子上的孝順，這里的東西一件都沒敢動。

楊桃先引著謝漫洛來到外間，讓她在梨花圓桌旁的青金瑞獸雕漆椅上坐下，拿了桌上的流霞茶杯想給她倒水，沒有想到茶壺卻是空的，連開水都沒有，頓時尷尬不已。

“二嬸別忙了，還是先看看七叔婆吧！”謝漫洛擺手道，楊桃只好帶著她往里間走去。

穿過碧紗垂幔，就看見一張沉香木雕花大床，七老夫人就躺在里面，秀姑在旁邊守著，看見母親和謝漫洛進來，就把天青色暗織榴花帶子紗帳挽起來。

“祖母醒著嗎？”楊桃問道，秀姑點了點頭，后退了幾步，把床前的位置讓了出來。

幾個月沒見的七老夫人此刻卻是形銷骨立，頭發全白且稀疏，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

聽到楊桃說謝漫洛過來看她了，掙扎著睜開她那渾濁的眼睛，扭頭看了過來。

楊桃把她的枕頭墊高，方便她說話。

“你們都出去，我想和小九單獨說說話。”七老夫人用沙啞的聲音，艱難地說道。

楊桃為難地看著她，而謝漫洛也實在不想和她單獨相對，想要轉身離去。

七老夫人著急，一陣急咳，咳出不少血，看著臨終的七老夫人，謝漫洛到底還是心生憐憫，生生地停下了腳步。

“小九，你就滿足我這個將死之人的愿望吧！”七老夫人的咳嗽一停，就露出祈求的神情。

謝漫洛點了點頭，揮手讓林嬤嬤出去，楊桃也帶著秀姑離開。

“你有什么話要和我說？”謝漫洛連尊稱都不用了，眼神疏離之至。

“小九，七叔婆對不起你，所以才落得今日的境地。”七老夫人喘息著說道，“七叔婆之前糊涂了，才會貪墨了你的鋪子，現在那些鋪子你都收回去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七叔婆，你說的真輕巧，這樣輕飄飄的一句道歉，就想要我原諒你。你是不是認為這樣，見到我父親就能心中無愧？……我不會原諒你的，因為吳叔和江伯的魂都沒有走遠，他們在看著我呢。”謝漫洛冷笑一聲，滿臉嫌惡地說道。

七老夫人突然睜大眼睛看著謝漫洛，說：“你……你之前傻傻的樣子都是裝的？”

“你說呢？七房成為這個樣子，我也出了一份力。”謝漫洛不否認，笑看著七老夫人。“眾叛親離的滋味如何？”

“你把鋪子送給公中，是故意的？”七老夫人污濁的眼中，突然射出兩道精光，看著謝漫洛厲聲問道。

“我人單力薄，自然是要借力才能要回自己的東西。不是嗎？”謝漫洛笑了，笑的很開心。“不止送鋪子給公中，就是那幾戶告官的人家也是我讓人去通知的。”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

“你還問為什么？難道你心里沒數嗎？這些年你拿了我家所有東西，不但不照顧我，還想著要害我性命。吳叔和江伯全心全意為我，就像是我的家人一般，現在呢，他們都因為你的貪心而死。你說，我該怎么做？你不是自詡很聰明嗎？你教我呀？”謝漫洛冷冷地看著七老夫人，譏笑道。

七老夫人竟然打了一個寒顫，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十歲的孩子，而是一個兇神惡煞的閻王。

“你從我這里得到的幾乎都給了你那個心肝寶貝女兒，現在呢？她看見你生病，躲了，甚至連你生前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回來看你，你這又是為了什么？”謝漫洛看著七老夫人說不出話來，繼續嘲笑道。

“小九，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兒子女兒都嫌棄我，確是我自作自受。不過，吳明和江大山的死與我無關。就算是真的和我有關，他們也只是個下人，你怎么能這樣毀我們七房？”

“就是你們七房的人全都死光都不能泄我的恨，我能克制著讓七房成為如今這樣，已經是我最大的寬容了。

你知道嗎？最愛我的吳叔是被你請的匪人砍了三十多刀，生生力竭血盡而亡，江伯那么大年紀的了，也被砍了一刀，那一刀差點把他的左手砍斷。

還有我，為了躲過那些匪徒追殺，逃入江中，淪落到絕地，數次幾乎身死。

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那是因為我吃草生吞蟲子熬了十多天，然后赤身裸體在荒野里走了很遠，才尋到一線生機的。

當時，我全身都是傷，破破爛爛的，好幾次都差點病死，要不是想著回來找你報仇，我早就死了。

我活著回來，就是想要看著你得到該有的報應。”

謝漫洛瞪著七老夫人，氣憤地說道。由于太過生氣，碰到了旁邊的一個青花底琉璃花樽，瓷器的碎裂聲，就像是一道響雷炸在七老夫人心上，讓她的臉色愈發灰敗。

“小九，我沒有想到你會受這么大的罪。不過，那些匪徒不是我找的，我當時讓人在飲食和馬車上做了些手腳，想著先弄暈你，然后再當作馬車發生意外的樣子，讓你跌入江中。丫環原本是要陪著你一起走的，那個管事卻是張嬤嬤的侄子，我們沒有想他出事，但是他后來也被那些匪人殺了。”

事到如今，七老夫人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就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見謝漫洛不相信，她又苦笑道：“你也知道我愛財，請那些匪徒必定需要大價錢，我肯定舍不得。而且，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怎么能和那些匪徒聯系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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