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風

第六章 破罐子破摔(下)

范郎中覺得譚氏的主意有些餿。

自己從前是見過尉遲揚,可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四歲多的小屁孩兒,兩人也沒有正面接觸過。

二十年過去了,鬼才知道他長成了什么模樣。

北城門每日都有那么多的人進出,穿軍服的也不少,他知道哪個是尉遲揚?

見他一臉的不情愿,譚氏輕斥道:“你是不是懶病又犯了?!”

范郎中怒道:“自從來到京城,我每日都忙得腳不沾地,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你再看看你自己,懶得連飯都要我給你帶回去……”

譚氏不想和他吵架,攤開手掌伸到他面前:“拿來。”

范郎中不自覺地捂緊了腰間的荷包:“你又想做什么?”

“要辦大事就得住在城里,你不給我銀子,讓我晚上去睡大街啊?”

范郎中一狠心扯下了荷包。

這女人太貪心了,自己每個月就那么點工錢,一多半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沒想到這剩下的一小半她居然還在惦記!

譚氏一把搶過荷包:“揚兒那邊就交給你了,我就住在離這兒最近的客棧,有事我自會來尋你。”

范郎中嗯了一聲,又道:“你自個兒小心些,如果事情進展不順利,要學會靈活應對。

貴人最是愛惜臉面,咱們就是要抓住這一點,到了關鍵時候比的就是誰更豁得出去。”

譚氏點點頭:“那我就先走了。”

第二日下午,范郎中向掌柜請了幾個時辰的假。

出了北城門,他蹲在路邊的一棵大樹下,仔細打量著從城里出來的穿軍服的人。

范郎中本以為想要認出尉遲揚并不容易,但當那高大俊美的青年將軍出現在他視線中時,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人是誰。

果真是尉遲奉節的兒子,父子二人的身形和臉部輪廓竟如此相像。

還有他那與譚氏極為相似的眉眼,認錯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范郎中為自己鼓了鼓勁兒。

譚氏精明,他也不蠢。

就憑他們倆當年做的那些事情,尉遲揚是絕對不會原諒的。

所以他也沒想過后半輩子要去將軍府做老太爺,純粹就是想從尉遲揚手中弄點好處。

至于是哀求乞討還是坑蒙拐騙,甚至是敲詐勒索,他根本不在乎,只要管用就行。

窮日子他已經過得太久,實在是受夠了!

眼見那高大的身影越來越近,范郎中腳下一發力就沖了過去。

“尉遲將軍請留步——”他擋在尉遲揚馬前。

幸好這個時辰進出城門的人挺多,尉遲揚的行進速度并不快,這才沒有撞到他。

饒是如此,這般危險的舉動還是嚇到了不少人。

尉遲揚身后的一名親兵拉住馬,厲聲道:“你這人怎的四處亂竄,萬一出事怎么辦?”

“將軍息怒,小人是一時情急……”范郎中躬身賠罪。

因為沒有真的撞到人,大部分的百姓看了幾眼就散去了,只余下了幾十個特別好事的圍攏過來。

尉遲揚打量了他幾眼,只覺得眼生得很。

他沉聲道:“你是何人,為何知曉本將軍名姓?”

范郎中暗自竊喜。

尉遲揚果然不記得他,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躬身道:“小人姓張名三,來自武威郡。”

尉遲揚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說,從前在武威郡的時候見過本將軍?”

“是,是……”范郎中忙不迭應道。

“那又如何?見過本將軍的人多了,總不能個個都能扯上關系。”

范郎中見勢不妙,忙解釋道:“將軍誤會了,小人是受人之托前來此處等候將軍的。”

“受何人之托?”

“這……”范郎中脧了一眼那幾十名好事的百姓。

尉遲揚用馬鞭指了指左前方:“去那邊說。”

范郎中隨在他的坐騎后面,回到了之前的那棵大樹下。

“有什么話就說吧。”尉遲揚依舊端坐在馬背上,并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范郎中道:“小人是受一位姓譚的夫人之托前來尋將軍的。”

尉遲揚瞇了瞇眼睛。

果然是她來了!

“你到底是誰?”他又仔細打量了對方一遍。

實在不能怪他記性不好。

當年給母親治病的郎中他并沒有見過,而且那時年紀太小,就算見過也記不清了。

“小人張三,世代居住在武威郡,今日的確是受譚夫人之托前來尋將軍。”范郎中道。

“她人呢?”尉遲揚的聲音如同結了冰一般。

范郎中哆嗦了一下,磕磕巴巴道:“她……她寄住在……一個農戶家中……情況不……不是很好……”

這人也太可怕了,還好他多留了個心眼,否則還不被他給生吞活剝了。

尉遲揚道:“你回去告訴她,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京城不是誰都能生存的。”

“可……”范郎中搓了搓手。

尉遲揚從袖中摸出一塊碎銀子扔給他:“今后不要再出現在本將軍面前。”

說罷他帶著親兵們打馬飛馳而去。

范郎中掂了掂手中那不足一兩的碎銀子,小聲咒罵了幾句。

京營主將?縣主之夫?富可敵國?

狗屁!

這也太他娘的摳門兒了,出手還不如他這個在藥鋪里打雜的人闊綽!

昨日他被譚氏搶走的荷包里都不止這個數!

他沖著尉遲揚離去的方向重重啐了一口,將那碎銀子胡亂塞進懷里,加快腳步回了城。

譚氏運氣不錯,很快就打聽到了蕭家二夫人洪氏做壽的消息。

她也懶得去和范郎中打招呼,做好準備后就離開了客棧。

她仔細研究過從啟云坊前往信義坊的路線,一大早便去一品樓附近守候。

此處是魏京最繁華的去處,雖然時辰尚早,卻已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譚氏買了個燒餅,一邊啃一邊朝啟云坊那邊張望。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她也沒能等到四老夫人的馬車。

除了一品樓,這附近還有好幾家規模不小的酒樓。

此時已是午飯時分,各家酒樓的賓客絡繹不絕,街上彌漫著各種美食的香氣。

譚氏又餓了。

她捏了捏荷包里僅存的幾個銅板,十分沮喪地嘆了口氣。

如果今日再等不到四老夫人,她連客棧的大通鋪都住不起了。

正感嘆間,就見一輛熟悉的馬車緩緩朝她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