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尋找到娘親的希望足夠渺茫,洛幽也一定是要嘗試的。
他已經尋找他娘親尋了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親人,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些線索,他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棄的。
說起來,這洛河鎮地方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
只是,要想找一個人,也不算是很難的,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有找到呢?
何星遙和言書卿的心中都覺得很是疑惑,可是洛幽的母親又的確是下落不明,讓大家不得不懷疑。
那一天,何星遙和言書卿一起去找了柯夫人,也就是劉素音。
劉素音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何姑娘,你想問什么?”
何星遙聽著這話,就知道她明顯是早就有了準備,雖不知為何如此,但心中也算是有了個數兒。
于是,她盡量把心態放平和,這才看著眼前人說道:“柯夫人,其實是這樣子的,因為我答應過洛幽公子,要幫他尋找娘親,但我們知道的線索并沒有那么多,你可知曉劉素雪,也就是您的姐姐,最后出現的是什么地方嗎?”
劉素音搖了搖頭,看起來有些為難。
又過了許久,她才一拍腦門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舞足蹈地說道:“對了,我想起來了,雖然我不知道我姐姐最后出現的地方是哪里,但是她最后見的人是她當年的那個未婚夫,就是,就是,就是那個,那個……”
也不知為何,明明都已經說到了點子上,可是劉素音卻偏偏想不起了那個名字。
她姐姐當年的那個未婚夫是誰呢?
劉素音在腦海里認真地搜尋起來,可是她卻發現,有很多事情自己其實都記得,只有姐姐當年的未婚夫的名字,無論怎樣都想不起來。
不過,何星遙聽著她都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再聯想到之前她講的那些個故事,自然也就猜到了那么一點兒。
于是,何星遙就直接看著眼前人說道:“多謝夫人,這下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那個人是誰?”
“是齊岸。”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齊岸,當年就是他一直想要和我姐姐在一起,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如愿。”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劉素音總算是放心了下來。
她總有一種感覺,她的姐姐就快要回來了,洛幽就快要和他的娘親團聚了,而何星遙和言書卿,雖然在目前并沒有發揮那么大的作用,可是劉素音是有一種感覺,這兩個人一定能夠幫忙找到她的姐姐劉素雪。
想到這里之后,劉素音就對著何星遙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何姑娘,既然知道洛幽的娘親和我是什么關系,那么我也想拜托你,一定要為他尋找到他的娘親,謝謝!”
何星遙微笑著點了點頭,什么話都沒有說。
而言書卿眼神凌厲地掃視了一下四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表面上看著又什么都看不出來。
就這樣,何星遙和言書卿很快就離開了柯家,兩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因為那些線索,所以他們打算先去拜訪齊岸,或許能夠找到一些消息,就算是沒有消息,他們也會繼續前行尋找。
不過,就在兩個人走著的時候,他們突然間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那陣香氣淡雅清新,而且這街頭還處處都是賣著小吃的攤子,那些攤販們一個個都非常熱情,包子,稀粥,面條……
每一種食物看起來都格外的別致,而且這每一種食物都是剛從熱鍋里出來的,熱騰騰的,讓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何星遙和言書卿因為剛吃過飯的緣故,所以并不是太餓,只是或許是因為那些街邊小吃實在做得好的緣故,兩個人都留著口水,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了。
“花糕,賣花糕咯,新鮮的花糕,清甜可口,不好吃,不要錢!”
這是北街盡頭的一個賣花糕的攤販在那里叫賣,聲音格外的清脆洪亮,那些花糕也熱騰騰的,看起來制作的人的手藝倒是不錯。
何星遙對這些原本是不怎么感興趣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根本就不想去那個攤販前看,可是偏偏就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而言書卿見狀,也迅速跟了上去。
就這樣,兩個人一同去了那攤子前面,都看到了那街道盡頭的光景。
說起來,這街道的盡頭甚是冷清,好在有這樣一個攤販在當街叫賣,倒是為這冷清的街頭添了幾分熱鬧和人氣兒。
何星遙仔細地看著那攤子上的花糕,做得格外不錯。
于是,她平視著那攤販,開口詢問道:“喂,這花糕怎么賣啊?”
那攤販一聽到這話,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忍不住抬起頭來,仔細地看著她說道:“花,花糕,我這花糕三個銅板一塊兒,你可以先嘗嘗,好吃的話再買,不要錢的。”
何星遙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然后就接過了那攤販遞過來的一塊兒花糕嘗了起來。
不過,這花糕的味道的確是不錯的。
也不知怎的,一整塊兒花糕吃下來,何星遙心中覺得異常滿足,但總有一種淡淡的悲傷環繞其中。
她看著這攤販,是一個年紀較大的中年女人,頭上帶著粗布頭巾,身上穿著粗布衣衫,因為要做花糕的緣故,所以這中年女人還穿著圍裙,面容看起來很是慈祥,只是那眉宇間,卻總帶著憂傷的感覺。
何星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個膏的味道吸引了,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她看著那攤販,不由自主就開口了,“大娘,您能再給我一塊兒花糕嘗嘗嗎?”
那攤販笑著點了點頭,又重新遞了一塊兒給她。
何星遙吃著吃著,眼眶就濕潤了起來。
她終于知道了,原來這花糕里藏著的是幸福的味道。
不是說能夠吃到,只能夠感覺到。
等她吃到剩下半塊兒的時候,開始仔細觀察起了這個花糕的形態。
這一看不打緊,沒想到,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花糕的底部,帶著一片小小的雪花,讓整個花糕看起來好吃又好看。
對了,洛幽的母親劉素雪平時做的糕點,就帶著小雪花,不會這么巧吧?
何星遙在心中這樣想著,同時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只是卻伴隨著憂傷和難過,以及不確定。
她看著那花糕傷神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說道:“大娘,你這花糕底部為什么會有雪花?這是您自己做的嗎?那味道真的很好啊!”
那攤販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是啊,說起來這個花糕,好像我一直都會做,而且每一次做這個糕點的時候,印上一片小小的雪花,我就總覺得很幸福,就像是一家人環繞在身邊,可是實際上,我啊,只是一個人生活罷了。”
何星遙聽著她說的這些話,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內心里早就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小姑娘,我看你問的這么詳細,是不是想要跟著我學這個制作花糕的手藝啊?”
何星遙原本是想要拒絕的,可是她看著面前的這個大娘,面容實在是慈祥善良,她有那么一瞬間,想到了自己那些遠在岳城的家人,淚水突然間決堤傾瀉而下,無論怎樣都止不住眼淚。
言書卿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只是看她那表情不像是痛苦,但也不像是快樂,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他想不通她為什么會突然間流下淚水,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只是,他言書卿何其有幸,能夠陪伴在好朋友的身邊,只是默默陪伴,便已足夠幸福了。
想到這里之后,他就看著何星遙說道:“星遙,既然你如此喜歡這花糕,那我們就留在這里,跟著大娘學習手藝,我陪著你,一直到學會為止。”
何星遙笑著點了點頭,雖然那淚水依舊還在流著,可是言書卿明顯感覺到了,她很開心,同時也有些幸福。
那位大娘看著何星遙一直都在流眼淚,忍不住輕柔地幫她把臉上的淚水擦干凈,然后直接就把她擁在了懷中,久久不愿意松開。
何星遙疑惑道:“大娘,你?”
“沒什么,只是看著你,我總會想起自己似乎也遇到過那樣一個善良友好的孩子,但我的心里卻根本沒有一點印象,只有那么零星的模糊影子。”
就這樣,言書卿陪著他們兩個人在這里說話說了許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街道清冷的緣故,所以大半天都沒有人來買花糕,不過他們三個人倒是樂得清閑。
就這樣,直到天色漸晚的時候,何星遙和言書卿一同陪著大娘,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小推車上,那沒有賣完的花糕,自然也在那里。
等這些都做完了以后,他們三個人就一同去了大娘的家里。
那大娘的家里極其簡陋,不過是一個比較窄小的院子,看起來很是破舊,但是院子里卻沒有一根雜草,種著一些平常吃的蔬菜,風一吹,那些蔬菜葉子隨風搖擺,為這個院子添上了一些生機。
何星遙看著這整個院子的環境,這大娘看起來倒是極其講究,雖然日子過得很是拮據,而且還是獨居生活,但是一切依舊井井有條,沒有一絲亂。
何星遙和言書卿兩個人從小就生活在深宅大院中,所以一看到這么簡陋的院子,這么破敗的房屋,兩個人都多看了一會兒,心中也有些好奇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大娘直接就開口說道:“何姑娘,言公子,做花糕的器具和材料,已經被我放在了廚房,你們誰要是想學,就跟著我去廚房吧!”
何星遙笑著點了點頭。
只是,言書卿想要跟著去廚房的時候,卻被那大娘直接就擋住了。
他不明所以地問道:“大娘,您剛才不是說過嗎?只要想學就跟著去廚房嘛!”
大娘笑了笑,對著他說道:“言公子啊,大娘有些話要和何姑娘說,所以你暫時就不要進來摻和了。”
言書卿撇了撇嘴,雖然極不情愿,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就這樣,他一個人在這院子里欣賞風景,而何星遙和大娘則是在廚房里一起說話。
只見廚房的門緊緊閉著,何星遙疑惑地問道:“大娘,你想要同我說什么?”
“何姑娘,大娘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只是這件事情格外的重要,所以你得保證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樣我才能告訴你。”
何星遙聽著大娘說話如此鄭重的語氣,就點了點頭。
她知道,這賣花糕的大娘,心中一定藏著天大的秘密,要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如此慎重。
“其實在這個鎮子上,我只知道很多人都叫我雪大娘,不知道是何緣故,但是我曾經聽那些人說過,他們都說我的名字里有一個雪字,還整日在我背后指指點點。”
頓了頓,大娘才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從前的事情很多都想不起來,只知道我曾經的日子,大抵是幸福的,曾經我應該是有一個很好的家庭的,但我卻始終想不起來,每一次想要深想的時候,就總是不湊巧,每一次都頭痛,那種感覺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格外的難受,所以我從未深想過。”
何星遙安靜地聽著大娘描述著這一切,心中有了一些酸楚。
是啊,這位賣花糕的大娘,著實是可憐了些。
不知道名字,也想不起來家人和從前的日子和事情,每天的日子雖然過得平平晶晶的,可是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一個沒有記憶的人,只知道按部就班生活的人,就像是那種懸絲傀儡,根本就沒有自主意識,怎么能稱得上是人呢?
她看著大娘,聯想到了這些事情,心中也覺得很是痛苦。
無論任何人遇到這種事,想必都是難以承受的吧?而這大娘倒是好了那么一點兒,因為沒有追根究底,所以日子倒也過得下去,也沒有什么執著的念想,就算是有,也深藏心底讓人看不出來,這樣糊糊涂涂的,倒算是另外一種幸福了。
“大娘,你不要著急,就算是想不起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的日子不是依舊平靜嗎?這樣也算是另一種真正意義上閑云野鶴的生活,不是嗎?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大娘搖了搖頭。
她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只是人生難得糊涂,卻也難得清醒。
她如今已經糊涂了這么多年,怎么可以繼續糊涂下去呢?
想到這里之后,她就看著何星遙說道:“何姑娘,我知道你說的話很有理,可是我不可能繼續糊涂下去,因為我要找到我的家人,我要恢復記憶,我不想一個人這樣孤單到最后,你不知道,知道我每一次看到別人的家人,看到別人互相溫暖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哭,真的很想找回我那些想不起來的回憶,還有忘記的家人。”
大娘哽咽地說著話,表情看起來很是難受。
何星遙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她雖然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可是卻感同身受。
大娘糊涂了大半輩子,始終想不起來從前的事情,始終找不到那些家人,尚且如此難過,而自己,不過是與家人分開了一段時間就很不好受,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共情呢?
越想就越覺得悲傷,何星遙實在是不忍心繼續下去,只能撇開臉,故作輕松地說道:“大娘,你不是還要教我做花糕嗎?我們趕快做吧!”
雪大娘點了點頭。
兩個人之間雖未完全交心,可是她卻知道,何星遙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子,善良,聰慧,心有大愛。
不知道為什么,雪大娘只是覺得眼前自然非常好,有一種宿命般的相遇感,讓她當時在遠處賣花糕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女子。
何星遙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她知道,這位雪大娘做的花糕,味道非常好,而且花糕的底部有一個雪花的印記。
就憑著這一點,還有年齡的推算,她就知道這人很有可能就是洛幽的娘親。
更何況,通過了剛才的交談,何星遙對于劉素雪的印象,那更是好的不得了。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隨隨便便離開的家人,而洛幽的娘親,是有這樣的苦衷的。
忘記了一切,換回了平靜的生活,可是卻換不回幸福的家人。
何星遙總覺得有些唏噓,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雪大娘做花糕倒是有一把好手藝,教何星遙的時候,格外的認真負責。
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雪大娘擅長的事情,何星遙只要錯了那么一步,就會被她嘮叨上好一會兒。
好在何星遙對此并不反感,反而樂在其中,一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倒也其樂融融,格外的和睦。
而言書卿雖然一直都在院子里,可是他卻始終關心著廚房里的情況,偶爾還會胡思亂想那么一兩下兒,倒也不是那么的無聊。
吹吹風,看看風景,也算是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