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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父皇和母后就寵愛兄長,他們說兄長以后會是唐國的天。
“天是怎么樣的啊?”
“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那我什么時候才算長大。”
“等煜兒知道天為何物的時候。”
“那兄長也會成為煜兒的天嗎?”
“會的,到時煜兒定要好好輔佐皇兄。”
“好。”
最后,我知道了何為天,但兄長卻沒能成為我的天,一場大病將他從我身邊帶走。
父皇再不喜我看書作曲,他說兄長沒了,以后我才是唐國的天,即為天子,便再不能詩詞歌賦。
自此,我的桌上便只剩治國安邦、兵法之道。
我本槐花院落閑散人,小池塘邊跌落坐看魚,眉挑燈火過一生。
但這江山最終還是壓在了我身上,916年,父皇去世,我順利登基,尊母后為太后,娥皇為皇后。
我以為自己會守著唐國,守著夢境過一生。
直到娥皇說,夢中人是心上人,枕邊人是夢中意。她說,有機會記得看一眼周敏。
直到母后說,帝位太過沉重,是她對不住我,她說,只要是我所想,那她便傾盡全力。
再后來,她們步步為營,我終于得到了敏兒,這個在我夢中活了一世的女人。
可我總感覺她不開心,她好像很不喜歡皇宮,盡管我已經給了她這天下女子都想要的后位。
她總說,讓我多寵愛寵愛別的女人,我總怪她將我往外推,便常常生氣不往她宮里去。
可她不懂,若將我比做魚,那便世間女子皆猶水,唯你是魚,和我一樣的魚。
我沒有不愛其余女子,魚兒離不開水,我自然是愛的,但只她是魚,不一樣的存在。
好在,她慢慢開始接受我了,從她的眼里,我又好像看到了夢中的愛意,我們二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若我不是皇上,只是個閑散王爺該多好,這樣我都定能守她一世平安,但終究沒有如果。
最終,唐國的天踏了,為保金陵百姓,我上了請降書。
她好像一點都不驚訝,不悲不喜,就這樣默默接受了亡國的事實,我第一次感受到和為天。
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在沒有顏面見她,于是日日躲著。
趙光義說,他很欣賞敏兒,他與我說了許多當年敏兒入宋的事情,他說,若沒有我一路相送,周敏早已客死他鄉了。
原來她當年入宋竟這般兇險,可她回來竟不曾和我說過一句。
我知趙光義喜歡敏兒,勝者為王,我自知再也守不住敏兒了。
趙光義問,你想她平安嗎?
“想,愿用自己的命去換。”
“明日開始,你日日到我房中來,若真愛她,便先放了她。”
我知趙光義說這話的意思,只有敏兒不再愛我了,日后入了開封,才能在趙光義底下尋一絲庇護。
“我知。”
“我哥生性好強,若他知道敏兒在你我心中的地位,那敏兒定……”
“王爺不用說了,我都知。”
這以后,我便日日到趙光義房中飲酒作樂,趙光義說,他不知船上有誰是皇上的人。
聽李小小說,窅娘懷孕了,敏兒日日忙前忙后照顧著,這樣也好,起碼敏兒有些事情做。
但我沒想到,窅娘會突然尋死,自窅娘走了以后,敏兒便將自己鎖在房中,誰都不見。
好不容易入了開封,我卻發現敏兒她變了,對誰都冷冷的,不在過問任何事。
趙光義依舊有空就來我府中,雖沒有明說,但我知道他無非就是想找借口看看敏兒,幸好敏兒誰都不見。
“我又往你府里送了兩個美人。”
“府里人已經不少了。”
“美人不再多,你只要記住她們是我哥選的便好。”
“謝王爺。”
其實我也懷疑過趙光義,我知他是想用美人離間我與敏兒,可他想錯了,自窅娘死的那一刻,我與敏兒便再也回不去了。
十月份的一天,趙匡胤突然宣我入宮議事,他說大夫人傾國傾城,不知他送的美人我是否喜歡。
“謝皇上。”我不知道說什么,趙光義說,當今皇上早已盯了敏兒許久。
再后來,皇上讓人將我領到城外軍營,說是讓我幫著訓練軍隊。我知道皇上是刻意將我支開,連報信的機會都不給我。
出宮前我看到了趙光義,他說讓我放心,一切都有他。
幾天后,宮里傳來了皇上薨逝的消息,趙光義派人將我送回了府中,一切安好,無人知道那晚發生了什么,但我聽媛兒說,敏兒昨天曾只身入宮。
我沒有過問,敏兒也沒有說,但她開始讓我進院子了,每日陪我作詩,下棋,畫畫……
皇上去了,但趙光義還在。
這以后,趙光義便常常借著命婦入宮為由,將敏兒強留在宮中。如今他已是天子,我知自己再留不住敏兒。
977年八月下旬,宮里突然傳來消息,前來報信的公公說敏兒住的宮殿突發大火,生死未卜。
我呆呆在院中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我從趙光義手中接過敏兒。
“大夫人受了驚嚇,又吸入大量煙塵,往后怕是不能在說話了。”
“回來就好,謝皇上。”
回來就好,眼前的女子當真與敏兒長的一模一樣,但她不是敏兒,她眼里終究沒有敏兒那種看破生活后的冷光。
這以后,我再也沒有聽過敏兒的消息,趙光義也再沒來過,我曾暗中打探過好幾次,均沒結果。
直到十月初,聽說宮里突然多了一位㳉妃娘娘,深受皇上寵愛,初入宮便賞了最近的水月宮。
只是這女子性格孤僻,除了房里伺候的貼身侍女秋香以及李公公外,再無人見過㳉妃娘娘長相如何。皇上更是下旨,免了這㳉妃娘娘的例行請安,皇后雖不滿,卻也不敢明著反對。
那就是敏兒吧。
我依舊不動聲色的寵愛著眼前這個稱為大夫人的女人,有時候我會安慰自己,要不就將她當成敏兒吧,畢竟大夫人待我亦是真心的。
978一月初一,趙光義突然下旨要在隴西郡公府舉辦宴會。
會中,我終于見到了敏兒,她帶著面具,但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眼神是世間獨有。
是趙光義安排的,讓她對我徹底死心。罷了,你若安好,便好。
那晚,我如趙光義所愿,陪他演完了整場戲。
我依舊每日往院中寫信,小小說敏兒曾回來過一次。
“信她拿了嗎?”
“拿了。”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宮里再沒有㳉妃的消息傳來,只聽說皇上每隔幾天便到水月宮休息一晚。
978年七月初七,我終于又見到了敏兒,她坐在我身旁,所有人都喊她大夫人,我假裝不知,這還是出了金陵以后,我第一次見她笑的如此開心。
趙廷美來了,敏兒趁我想寒暄的功夫將酒飲下。
“夫人。”我趕緊跪下,敏兒此舉無疑是冒犯天威。“今日是內人不懂事,冒犯了天威,還請趙大人回宮以后莫要將此事告知皇上。”
“李兄快請起。”趙廷美趕緊將我扶起,臉上卻寫滿了為難。“你說大夫人這是為何?皇上那邊臣實在不敢欺君啊!”
“趙大人不必擔憂,一會我會親自向皇上請罪。”
“這這這……”
“你你你……”
開口的這一刻,我知我賭對了。
“趙大人不必驚慌,我家老爺為我尋了大夫,如今這病已經大好了。”敏兒給了我一個眼神。
“是是是,這大夫醫術極好。”我反應過來以后趕緊為她解圍。
趙廷美走后,我們繼續把酒言歡,我什么都沒有問,滿腦只思考一會該如何告別。
“你是真的敏兒吧。”我決定裝醉。
“是啊,我是敏兒。”敏兒摸著我的臉,我依舊假裝醉倒在她懷中。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發現自己千杯不倒的,好像從第一次喝酒開始,我就沒醉過,這個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
以往很多時候我都會選擇利用裝醉去逃避些什么,只是沒想到,我人生的最后一次裝醉居然是為了逃避和最愛的女人告別。
本來我早就應該離開的,在那場大火后中和她一起被燒的干干凈凈,但是我等來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生。
她沒死我便陪她茍活。
災后,她讓小小將我扶回房里。
“小小,還記得我給你的藥嗎?”
“老爺沒喝醉,為何?”
“沒有為何,去把藥拿來吧。”
“老爺。”
“去。”
小小沒有堅持,將藥喝酒放下便走了。
“敏兒,我來了,你記得等等我。”我將酒喝下后便靜靜躺在床上,回憶那個十幾歲的少女。
今晚她端起酒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的所有決定。
我相信她還是愛我的,我又何嘗不是,只可惜日子太苦,苦到我們兩人都忘了如何去愛。
若有來生,我更愿遠離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