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這家伙,該不會借自己這段隨口胡謅的話……
頓悟了吧?’
小瓊峰上,剛從三仙島回來的李長壽,正在湖邊暗自嘀咕。
他細細品味,自己這幾句話對于彌勒這般高手來說,還真就有點‘喚醒本我’的意思。
可他當真只是隨口忽悠,想給彌勒種點道心縫隙。
也是最近這三十多年,自己研究‘天魔’特性研究太多了,下意識就想去搞敵手心態,給他們道心搞出點縫隙。
誰讓彌勒來的只是一具化身,還是較為粗糙的神念化身,便是直接打殺了,對彌勒也沒什么影響。
問題是,自己的化身……不一定打得過。
遙想當年,自己用紙道人套娃之法,忽悠了一次金蟬子,讓金蟬子去找‘三顆痣’。
而今紙道人之法已騙不了人,卻勉強掌握了一門嘴上功夫。
這,也算是小小的進步!
那什么‘太白金星一身神通大半都在嘴上’的傳聞,倒也不算虛假。
瞧了眼正熱鬧的棋牌室,李長壽坐回丹房前,閉目凝神,開始細細體悟均衡大道。
紫霄宮過后,一直到大劫正式降臨,李長壽能做之事只有寥寥幾件——
修行參悟大道,盡量增強自身實力;
為商國的建立保駕護航,提防西方教釜底抽薪;
掌控三千世界大局,避免仙盟提前失控;
積累更多紙道人,并琢磨出更強的‘反干擾’禁制。
如今‘船新’改良后的紙道人,具有更穩固、造價更低的優勢;
李長壽的思路主要有三個,第一是增強自己元神之力與元神的關聯,這點主要是從‘杜書仁’身上得到的感悟。
元神、天魔,本就是真靈意識在不同道則作用下,所產生的不同形態,這只‘上流天魔’確實給了李長壽不小的助力。
其他兩個思路,主要是從簡化紙道人禁制、增加禁制防護兩方面入手。
為此,李長壽也鉆研了十多年的上清符箓,算是從云霄那里‘竊’來的小灶。
有一說一,人教圣人課程,形式相對較為單一,講究悟道法自成與自然有妙法,即讓人教兩位圣人弟子在悟道的過程中,自己去領悟斗法的神通。
才不是圣人老爺忘了教,又或是懶得開口。
現如今,李長壽掌握了豐富的修行資源,修道之事的難度只在于境界感悟。
靈丹妙藥隨手煉,重寶靈寶自不缺。
對于自己能得到的多余靈石寶材,李長壽也沒閑置,繼續之前‘小瓊峰防衛衛星’的工程,并將‘小瓊峰周天星斗炮’提上了日程。
那只從混沌海鯤鵬府邸收獲的先天土之精,李長壽也開始了漫長的培育過程,最少都要幾百年,才能將它融入小瓊峰總體大陣中,作為主陣之靈。
屆時再出現度仙門遇襲這種狀況,靈娥就可無壓力操控小瓊峰上五成陣法。
屆時……
是不是有些事后諸葛了?
李長壽微微睜開眼,目光眺望著空曠的天穹、無邊無際的云海,心底泛起少許無奈。
終究,還是選擇了受制于天庭。
正感慨著,一道玉符自視界之外飛速而來,后面隱隱追著一群天兵天將。
師兄的道韻?
李長壽袖袍一揮,將玉符隔空攝來,而那群追著玉符而來的天兵天將,也被李長壽溫聲勸退。
將玉符放在數丈之外,用仙識探之,看著其內的簡單內容,李長壽額頭掛滿了黑線。
域外天魔發瘋,吵著喊著要攻入洪荒天地,殺太白、滅金星?
什么情況?
是因自己命金鵬和諦聽清掃域外天魔,讓對方惱了,還是因自己表明立場、堅決拒絕鯤鵬的勾搭,讓鯤鵬怒了?
一個月內發起數次大攻勢,若非太極圖幫忙,玄都城怕是都要崩……
李長壽禁不住呻吟一聲,抬手扶住額頭。
這般都能意外樹敵可還行?
他仔細分析了一陣,斷定域外天魔對自己影響頗小,倒是師兄提到了‘圣者’二字。
那天魔尊者、域外天魔的‘母親’,對這些域外天魔傳遞的神念中,表達著對李長壽侮辱了他們圣者的極大憤慨。
天魔尊者這般先天神魔,莫非跟鯤鵬……達成了某種長線合作戰略?
帶著這般疑惑,李長壽仔細斟酌一番,很快就拿出了兩枚價值不菲的超品傳信玉符,一枚給師兄回信,一枚發去了金翅大鵬鳥處。
后一枚玉符中寫道:
鏟除天魔,造福萬靈;除惡務盡,莫留后患。
李長壽也不敢把話說的太明顯,只能按金鵬的性子,這般小小的鼓勵一下;
不然他倒是真的擔心,金鵬一時興奮,會下令‘寧殺錯無放過’,從而造下不必要的殺孽。
給大法師的玉符中,李長壽簡單言說了前因后果,叮囑師兄小心那個八成就是鯤鵬的‘圣者’,對方現如今也不知強到了何等境界。
做完這些,李長壽分神各處,在三千世界與洪荒五部洲各處轉了一圈。
仙盟安穩、臨天殿無恙,黑豹訪友后繼續閉關修行,仿佛此前完全無事發生。
地府處,季無憂掌門的魂魄即將修補完成,重走輪回之路,稍后自己也要過去一趟,送掌門一程。
繼續修行吧。
尚未成仙時,幾乎一次頓悟就能突破一個小境界,若非自己拼命壓制,成仙將會完全沒有難度。
到了現如今,數十次頓悟也不一定能堪破前方迷障,須得將一定的歲月用在悟道之上。
沒有付出,哪來收獲。
心底感悟叢生,李長壽輕輕一嘆,身周吹出一陣陣微風、背后顯出道道金光,均衡大道顯化出的畫軸隨風飄動。
咳,打臉了,不小心又破了一下。
這讓李長壽想起了那句——人世間的悲歡并不相通。
他只是覺得突破太快,道基有些不穩罷了。
正要閉關穩固下境界,太白宮外,靈珠子匆匆而來,似是有什么急事。
李長壽閉上雙眼,安排新改本體紙道人外出,化作已固定的太白金星模樣,端著拂塵飄然迎上。
靈珠子向前行禮,簡單說了發生何事。
卻是最近數年,玉泉山上修行的楊戩陷入了瓶頸,久久不能突破,這對于主修肉身的煉氣士頗不尋常。
修肉身與修元神不同,后者若是卡在平靜,數百上萬年沒有突破都不足為奇。
但修肉身,最不濟還能增強幾分氣力,楊戩最近數年卻是沒有半點增長。
靈珠子道:“師叔,玉鼎師叔言說,您對八九玄功領悟無比深厚,天地間怕是只有您能指點楊戩師弟。
玉鼎師叔想讓您派一具紙道人過去一趟,我師父也已在玉泉山了。”
“嗯,”李長壽面色頗為嚴肅,讓靈珠子稍等。
當即便準備了幾只紙道人,更改氣息道韻、隱藏面容,鉆入靈珠子袖口,讓靈珠子帶去玉泉山。
楊戩這是怎么了?
身為大劫子之一,本身資質也是頗為不凡,修的還是八九玄功這般本身就沒太多瓶頸的‘完美功法’……
“師叔,”靈珠子傳聲問,“楊戩師弟似乎對天庭頗有怨恨,長此以往,會不會影響他道心?”
李長壽笑道:“無妨,玉鼎師兄的道,剛好能護住楊戩道心。”
“可為何……靈珠知曉,師叔絕不會是迫害楊戩師弟一家的惡人,為何不早早對他言說真相?”
靈珠子那清秀的面容上滿是不解。
李長壽笑問:“你覺得楊戩此前的修為進境如何?”
“堪稱一日千里,著實有些嚇人。”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源自于內心的執念,”李長壽道,“其實我去跟他解釋,也無法消除他心底的魔障。
那年他還是幼童,云華仙子一家遭人算計,無論如何辯解、是誰控制了那天兵的心神,可出手打殺了楊戩父親和長兄的,就是天庭天兵。
與其我去對他解釋幾句,讓他暫時掩住了心底的魔障,倒不如將這魔障化作他的執念,讓他心底積壓的情感有宣泄之處。
人族本身羸弱,沒有強大的道軀,沒有天成的元神,想要快速成仙成神并不容易。”
靈珠子頓時陷入沉思,飛出天庭后,身形化作流光朝中神洲落去。
“可是師叔,他外出歷練兩次,不知從哪里聽來了,師叔與天庭玉帝陛下是他殺父仇人的謠言。
他幾次問我師叔是何為人,因師叔你此前叮囑,每次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無妨,你可不要說漏了嘴,不然我與玉鼎師兄的努力都要付之東流,”李長壽笑道,“放心就是,我自有安排。”
靈珠子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抿嘴點頭,飛得更迅速了些。
兩個時辰后,玉泉山中。
李長壽化作的無須版趙公明,與玉鼎、太乙兩位真人躲在云霧中,看著正在山林中打坐的青年道者,不怎么激烈地討論著楊戩的‘病因’。
李長壽很快就斷定,楊戩的瓶頸并非是因八九玄功,而是道心迷惘。
太乙真人道:“我看你們就是太寵著了,不過是卡了幾年瓶頸而已。咱們有今日的道行,哪個沒遇到過幾百幾千年的困境?”
玉鼎真人和李長壽對視一眼,兩人默契地搖搖頭。
李長壽:“我修行日短。”
玉鼎真人道:“瓶頸……不多。”
太乙真人嘴角一陣抽搐,忍住了開團,避免了被揍。
玉鼎真人問:“長庚可需與戩兒直接接觸?”
“他如今修為已不算低,怕他能識破我這紙道人之術,”李長壽沉吟幾聲,婉拒了玉鼎真人的提議。
雖然知道這情形基本不太可能發生,但還是決定穩妥起見。
李長壽道:“這幾年,師兄可跟楊戩談過?”
太乙真人抱著胳膊,在旁接道:“你要問談過多少次。
自從發現楊戩卡瓶頸了,某個做師父的啊,心底無比掛念又偏偏要端著架子,沒事就偶然路過念一段經文,或是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試著能不能給徒弟點兒啟發。
怎么咱當年修行時,就沒這般待遇?”
玉鼎真人咳了聲:“貧道畢竟只有這一個弟子。”
李長壽笑了笑,仔細思索一陣,給了個很簡單的辦法。
讓靈珠子出馬,先跟楊戩醉酒一場,看能否有效果。
太乙真人皺眉道:“貧道還當長庚師弟出手必有高論,怎么……就這?”
“大道至簡,”李長壽笑道,“不管辦法如何,有用就行,靈珠子與楊戩算是同代,交情深厚。
年輕一輩有些話不好意思跟咱們吐露,或許會在酒后對同代人傾訴。
咱們既然要出手,就多做些準備……
這般,先讓靈珠子試試能否打開楊戩心防,確定楊戩到底因何道心有恙。
咱們再在其后出手,由玉鼎師弟施神通護住楊戩道心,太乙師兄用神念侵道心之法,對癥下藥。”
“善。”
“行吧,且試試。”
三位道門高手又商討了一陣各類細節,又對靈珠子傳聲叮囑了半天,總算開始計劃實行。
但計劃剛開始……就遭受了重大挫折。
玉泉山后山,靈珠子對楊戩笑道:“師弟,看你眉目陰郁,這段時間似乎頗不爽利,不如我陪你在山外走走,幫你散散心?”
楊戩輕嘆了聲,自盤坐站起身來,笑道:“這般明顯了嗎?”
“自是,”靈珠子正色道,“玉鼎師叔對你這般狀況頗為擔心,特意喊我過來與你說說話。”
楊戩看向前山洞府之所在,那張俊美的面容上露出少許歉然,低聲道:
“讓師父掛念了,走吧,出去散散心也好。”
靈珠子轉身做請,楊戩拱手謝過,剛要邁步……
“哥!”
楊戩腳下一頓,與靈珠子同款‘脖頸生銹’,緩慢地扭頭看向了聲音來源處。
楊戩剛要開口解釋,靈珠子身形一閃,施出巫族戰法出現在楊嬋柔弱的身影之后,一指點在了她的后背。
楊嬋白眼一翻,靈珠子仙力化作一張吊床,將她‘掛’在了林間。
“搞定,”靈珠子拍拍手,給了楊戩一個爽直的眼神,楊戩嘴角一陣抽搐。
下手,真是夠果斷呢。
于是這對師兄弟駕云飛出玉泉山大陣,就近幾百里找了個峰頭山林,布置了少許陣法,躺在兩只樹杈上飲酒談心。
只是任靈珠子如何問詢,楊戩都未開口,只是說自己無事,不過有些念頭不太通達,想通了就好。
離開玉泉山,楊戩果然輕松了許多。
一來二去,兩人聊起了其他話題,不知不覺也有些醉了。
靈珠子道一句:“這酒怎么后勁這么大……”
楊戩也是禁不住打了個哈欠,本想躺在那就此睡去的他,又想到了什么,起身盤腿打坐。
他剛想化解酒力,困倦感如潮水涌來,淹沒了他的道心。
陣法內,鼾聲四起……
側旁某個隱蔽角落中,借著太極圖威能掩藏身形的李長壽、玉鼎、太乙真人,此時禁不住對視一眼,露出幾分輕笑。
太乙真人傳聲道:“給自家弟子下迷藥,當真不愧是太白星君。”
李長壽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叮囑道:“師兄稍后莫要出了差錯。”
“背幾段詞罷了,”太乙真人淡定的一笑,“假扮西方教圣人弟子去蠱惑楊戩道心、增強楊戩執念這一招,倒也是貧道未曾想到過的。”
——特意讓靈珠子請楊戩離開玉泉山,便是為了行此事方便,不然解釋不通西方教之人如何無聲無息繞過了玉鼎真人視線、突破了玉泉山大陣。
“楊戩只是看不清前路,有些迷茫了罷了,”李長壽看向玉鼎真人,“師兄還請護好楊戩道心。”
玉鼎真人笑而不語,左手揮過,三人面前多了一口七彩斑斕的大鼎,鼎內現出了一副有些模糊的畫面,能見楊戩似是在一處四方高臺正中打坐。
這是……
楊戩的靈臺!
李長壽和太乙真人對視一眼,各種無力吐槽。
什么叫疼愛弟子?
這就叫疼愛弟子!
無時無刻關注弟子元神變化,用自己的獨特神通監察弟子靈臺,又唯恐弟子遭了心魔、生怕弟子道心不穩。
還用自己本命元神之力化作一口青色小鼎,懸浮在弟子元神之上,若無擊破玉鼎元神的實力,就無法傷到楊戩的元神……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真的有做師父的,不用自己本命元神之力守護弟子的元神吧?
反正李長壽自覺,他對龍吉做不到這般地步;
太乙真人想如此關懷靈珠子,也受限于自身實力。
玉鼎真人淡定地道了句:“開始吧。”
太乙真人盤腿打坐,面容滿是肅然,額頭飛出一道紅光,凝成一具虛影。
在太極圖威能的遮掩下,這一切悄然無聲的完成。
正當這道虛影要飛出太極圖虛影籠罩之地,林間突然吹來一陣微風。
李長壽反應最快,立刻抬手示意讓太乙真人停手,三人定睛看去,卻見林間飄過一縷虛影。
“誰的神念?”太乙真人皺眉問。
玉鼎真人面色瞬間變得有些陰沉,左掌拂過三人面前的大鼎虛影,就見鼎內畫面變得無比清晰。
楊戩靈臺、元神周遭,一名灰發老道現出影蹤,在楊戩元神周遭緩緩飄動,被楊戩元神正上方青鼎阻擋在外。
李長壽飛速辨認出了這道神念的來源……
西方教,虛菩提!
玉鼎真人抬手輕點,三位道門仙心底,同時響起了楊戩靈臺處的聲響。
“楊戩,貧道上次與你言說之事,考慮的如何了?”
楊戩元神,緩緩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