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當天地突然暗下的一瞬,李靖整個人都有點懵,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大手凌空,宛若從天探下的巨臂!
一股絕強的壓迫感自頭頂傳來,單單只是元神感受到的威壓,就讓李靖幾乎吐血、肝膽俱裂!
只差一點,李靖那句‘何方妖魔’就要喊出嘴邊!
雷霆滾滾,李靖自是分辨不出這說的是什么,但他此刻猶自記得……
此地是軍營,軍務將士雖有微弱修行之法,卻與凡人無異!
而他,此時若不站出來,那營中將士如何去面對這宛若天威一般的大手巨臂?!
怒自心頭起,李靖有些艱難地握住腰間劍柄,本是坐在營帳中的他,此刻想站起來竟都是千難萬難,仿佛有幾座山岳壓在肩頭。
驀然間,李靖肩頭壓力消散。
李靖整個人本自抵御來自上方的壓力,此刻壓力憑空消失,他如彈簧一般自座椅上沖天而起,撞出大帳頂棚,左手扶劍、右手握住劍柄,仰頭看向空中。
這是……
黑白氣息彌漫空中,陰陽雙魚有條不紊地緩緩旋轉,其韻淼淼、其道互消,此刻竟似漫無邊際一般。
人教先天至寶,太極陰陽圖!
李靖下意識在空中搜尋,瞳孔忽地一縮。
他看到了……
那青年道者的身影出現在太極圖之下,單手托舉此寶圖,頭頂玄黃之塔,修長的身形沒有用什么法相天地類的神通,卻顯得那般偉岸。
“義……星君!”
李靖大喊一聲,他本想上前看看是否有自己能幫忙之地,但道軀卻僵硬著不敢向前。
他此刻所見情形:
一只大手摁壓在太極圖上,被太極圖死死抵住,但太白星君的身形卻在不斷輕顫。
高空中,似乎隱隱有一名老道盤坐,身周慶云夾裹、惶惶威嚴無窮盡。
軍營中的將士似乎沒有感受到自己剛才所承受的壓力,此刻都如沒事人般仰頭看天,面容上多是錯愕。
還知道錯愕,應是無恙的。
但李靖,此時卻更緊張了些,抬頭注視著空中相持的身影。
那高空中的老道……
太白星君此刻有些勉強的身形……
這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星君大人,又為何會在此時、此地現身?
正此時!
空中青年道者猛然扭頭,對著陳塘關的方向嘴唇開合,似乎傳聲說了什么。
毫無征兆地,李靖心底突然泛起李長壽的嗓音,不由轉身看向陳塘關,雙目瞪圓、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護好殷氏,他定是為殷氏腹中胎兒而來!”
李靖雙手顫抖著,他低頭看著這人頭攢動的軍營,看著那一名名將士,又扭頭看向城中方向,仿佛一眼能透過高墻阻隔,看到自己正自惶然無措的夫人。
腹中胎兒……
鏘——
李靖手中長劍拔出,此刻長發飄舞,鎧甲黯淡無光,隔著太極圖之影,對云霧中若隱若現的那名老道,調運自身仙力,大吼一聲:
“陳塘關李靖在此!”
卻不知,自己這句話到底何意,又能有哪般作用。
說到底,面對這般存在時,他的薄弱修為,也如凡人一般,毫無威懾力。
與此同時,李府后院閣樓中。
當那遮天大手出現的一瞬,太乙手心一顫,下意識護住了靈珠子的胎靈。
此時胎靈距離殷氏只剩兩拳之距。
玉鼎真人和楊戩下意識就要沖向軍營方向,李長壽在他們身側的紙道人,卻用法力化作屏障,徑直將玉鼎與楊戩攔了下來。
這對師徒瞬間反應了過來,各自沁出些冷汗。
那是圣人,豈是過去就能抵擋的?
而且從此地趕過去,便是玉鼎真人全力挪移,也沒機會阻攔那只大手。
電光火石間,太極圖展開。
一抹青光自大地劃向空中,在太極圖正中的圓心之下,現出了李長壽本體模樣,單手托住太極圖……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李長壽此刻強行催發太極圖威能,將那只大手勉強擋住,前后其實只是眨眼間。
而代價,就是李長壽此時完全無法分心控制紙道人,在太乙真人身側的紙道人立刻化作紙人,飄落在了地上。
這才有李長壽用傳聲之法,提醒他們不要妄動,護好殷氏。
殷氏還是熟睡中,沉浸在那個夢境里。
玉鼎太乙稍微松了口氣,玉鼎真人身形自窗口一閃而入,與太乙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猶豫。
玉鼎立刻問:“如何做?”
“如、如何做?”
太乙看著自己探出去握住胎靈的手掌,喉結有些輕顫。
圣人突然現身,李長壽的傳聲提醒,還有此前李長壽種種小心謹慎的布置,已是讓太乙明白……
靈珠子的轉世身,定會是封神大劫中,對于圣人而言頗為重要的棋子。
可,圣人現身抓向的是李靖,這又為何。
玉鼎又問:“轉世可要繼續進行?”
太乙目中有些茫然,看向殷氏、又豁然回頭看向了城外。
圣人法相化作的大手,與太極圖正自相抗,而太極圖以肉眼可見的緩慢速度,被緩緩壓下……
李長壽身形扛在太極圖之下,此刻卻并未出聲催促這邊的轉世之事。
太乙手臂顫抖了下,皺眉看向胎靈,看著里面那吸吮著大拇指的小小嬰孩。
這位真人突然有些不忍。
轉世繼續進行,就代表著靈珠子將會卷入天地爭斗的旋渦。
哪個道門三代弟子轉世,能驚動西方圣人現身?
太乙真人有些不愿。
只想著讓自己弟子安安穩穩求個金仙大羅的他,突然不愿靈珠子離開自己身側。
洪荒的兇險,他早已經歷過、體會過,而當自己拜得圣人師、修行至今日,卻依舊無力去護持自己弟子……
不對。
太乙真人猛然回過神來,心底快速劃過靈珠子決定轉世前的種種異常,此刻方才明悟,靈珠子從轉世之前,就已被天道定下了如今的宿命。
罷了。
這是靈珠子的枷鎖,也是靈珠子的機緣。
就算強行忤逆天道之意,在天道的算計下,他一個圣人弟子,又能護持靈珠子到哪般地步?
生靈,終究是在天道擺弄之下。
不成圣,不過棋子罷了。
“罷了。”
太乙手指輕顫了下,攔住胎靈的手掌緩緩撤回,掌心輕輕推了那胎靈一把。
胎靈綻出微弱的毫光,沉入殷氏的腹部。
一股極其微弱又頗為隱晦的心跳聲,自那傳來,其內珠胎已可稱之為胎兒。
太乙真人下意識后退了半步,嘴邊劃過少許苦笑。
一旁玉鼎真人輕聲嘆息,剛想開口安慰師兄幾句,陳塘關軍營處變故突生!
那只大手憑空消散,高空中的圣人之影輕輕閃爍,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
陳塘關正上方,那股浩瀚的圣人威壓直直鎮下!
七彩光華閃動,將太極圖的道韻虛影劃開一只破洞;
西方教二圣人故技重施,又一只大手自高空探來,抓向李靖家的閣樓。
太乙真人與玉鼎真人對視一眼,兩人頗為默契地放出自身大道,身形沖天而起!
而在兩位真人決定與圣人碰一碰的瞬間,閣樓上空,那身著戰甲的青年,已是張開豎眼、直面那大手。
楊戩!
“天庭戰將!清源妙道真君于此!”
那圣人對此恍然未聞,大手飛速砸落。
這就是圣人!?
這就是圣人!
當年自己家中的慘劇,那些刻畫在自己心底最深處的畫面,還要在靈珠子轉世這一家身上上演!
楊戩瞠目欲裂,額頭豎眼神光爆涌,身周出現道道血色氣息。
八九玄功!
天眼……
肩頭突然被人摁了一下,楊戩那面對圣人絕強威壓要爆發的氣勢,突然被截斷。
“為師來。”
一抹玉光劃過,瞬息間已是出現在高空,凝做一只數十丈高的巨鼎。
玉鼎真人盤坐在巨鼎之中,口中極快念動的咒符僅有一片‘嗡鳴’,那口巨鼎光芒大作,其上有無數人影晃動。
陳塘關各處,一縷縷光點浮現在凡人額頭,又瞬間消失不見。
那只自高空落下的手掌,已摁在巨鼎之上!
巨鼎猛地一沉,其上出現了道道裂痕。
玉鼎真人面容變得無比蒼白,雙手飛速掐印,巨鼎竟堅持了幾個瞬息!
正此時,陳塘關各處出現了道道光柱,合天罡三十六之數,撐出了一道璀璨光幕!
絕天斷仙大陣!
就是這幾個瞬息!
李長壽拽著太極圖,自城外殺入城內!
一具具紙道人再次化作人形,自李府前院后院沖天而起,結成北斗守神陣、六神回旋陣、五行護天陣、演四象四極陣、三仙陣……
將殷氏所在閣樓層層護住!
“噗——”
巨鼎中,玉鼎真人低頭噴出一口鮮血,那口巨鼎再無法抵擋,被圣人拍下的手掌直接摁向大地!
楊戩與太乙真人齊齊出手,想抵住那巨鼎的足,卻被直接鎮下,各自負傷!
再弱的圣人也是圣人,若無先天至寶,圣人弟子完全無法與之對抗!
巨鼎下壓,玉鼎真人拼盡全力試圖穩固巨鼎,但已無法挽回頹勢……
李長壽目中:
自己辛苦多年布置的大陣,堅持不過半瞬便被摧毀。
紙道人凝成的層層陣法,面對圣人之威,其實也不過是轉眼就被破掉。
他距離那只大手,其實只差一息的間隔。
終究,實力相差太多,非算計與籌謀之過。
高空中,那圣人之音再次化作滾滾悶雷聲,喊的依然是‘此子與我西方有緣’。
那只大手,已在閣樓之上,向下探抓!
“師叔且慢!”
李長壽高聲呼喊,雖喊的是師叔,但嗓音難掩其憤。
準提不答,大手依然抓下,似是要將殷氏擄走、度化,進而將其腹內的大劫之子控于掌心。
底牌呢?
己方的底牌,或者說,闡教的底牌呢?
自己讓太乙真人去求的二師叔法旨……
李長壽拽著太極圖依然在全速前沖,目光死死盯著圣人砸落的巨掌,心底默念著‘五四三’的倒數。
終于。
那只大手突兀地頓住,高空中的圣人微微皺眉,那雙半睜的雙眼低頭看去。
就在閣樓之中,殷氏小腹前,一抹灰光溢出,凝出了巴掌大小的小小幡旗。
這幡旗其上似有無數生靈之影,又似有天地演變的畫面,但若定睛一看,其上迷霧混沌,只有一個三角幡旗的輪廓。
但就是這只虛幻的幡旗剛現身,那只抓下來的大手立刻就要后撤,高空中的準提道人面色陰沉如水。
小旗輕輕搖晃,旗面之上混沌翻轉,一抹看似普普通通的亮光自混沌中射出,無視屋頂以及種種實物,徑直點在了巨掌掌心。
先天至寶盤古幡!
開天神斧的鋒銳,天地第一殺伐至寶,以先天神魔之血肉淬煉,以盤古神之殺性凝聚!
混沌無極劍氣!
高空中的準提悶哼一聲,那只大手出現道道裂痕,自掌心開始崩碎,綻出了并不算璀璨的光亮。
大手坍塌,化作高樓般的云霧,高空中的準提身形后仰了一瞬,左掌掌心出現了寸長的傷口。
與此同時,李長壽拽著太極圖趕來此地,抬手將天穹完全封鎖,袖口一甩,被他順手抓來的李靖踉蹌幾步,站在了此地空中。
盤古幡的虛影緩緩消散,元始天尊的圣人道韻就此消失不見。
李長壽全神戒備。
今日已是做到了這般地步,若準提再出手,自己哪怕暴露一些底牌,也要將準提盡力擋下。
只需擋住幾個回合,下不來臺的就是準提,受威脅的就是他這個道祖定下的主劫之人。
準提不退,自家圣人也可直接出手。
靈珠子的分量不夠,只能他這個普通權神來湊。
身下半空中,玉鼎真人面色慘白,呼吸急促,此時只能閉目調息。
太乙真人和楊戩受傷并不算重,楊戩此刻已是提著三尖兩刃槍怒視準提,太乙真人捂著胸口,身周盤旋著九條火蒼龍。
此刻,他雖極力控制自己的嘴,怕激化矛盾,讓己方陷入為難。
但心有不平、心有不忿,當真忍不住冷笑了聲……
“呵,圣人。”
高空中的準提卻是輕笑了聲,突然抬手對著李長壽等人輕輕一點,神態自若地嘆息:
“李長庚,你煞費苦心滅我西方教九成弟子,而今合該得此報。”
李長壽淡然道:“為何聽師叔這般言語,與人為惡還如此冠冕堂皇。
也對,圣人當為天地間的生靈之表率,生靈有善有惡,惡靈也總該有個代表。”
準提也不惱怒,只是道:
“道門以我西方教弟子填補劫運,貧道自當為他們討個說法。
今日你當真以為,自己已護下了李靖一家?”
李長壽眉頭微皺,突然想到了什么,豁然轉身看向下方殷氏所在。
他雙目射出神光,恰好捕捉到了一抹血光,自大地深處飛射而來,轉眼沒入殷氏眉心!
那血光……
十二品紅蓮?
不、不對,是與十二品紅蓮品級相當的煞氣!
魔祖本源·滅天煞氣!
李長壽抬頭怒目而視,怒極反笑。
一個圣人,堂堂圣人,為了算計一個徒孫輩的生靈,煞費苦心、精心算計,先是出手威脅李靖,將自己暫時調離。
又出手打破自己所做重重布置,耗盡自己這些年在此地落下的心血,破大陣、毀紙人。
還好自己提前穩了一手,讓太乙真人請來元始天尊的庇護,順利趕來,護住李靖一家。
這圣人猶自不肯放手,竟用這般煞氣,污濁一個剛邁上修行路不多久的凡俗女子,以此害她腹中胎兒。
準提悠然一笑,身形化作云霧消散,似乎從未來過一般。
而他的嗓音,也在李長壽幾人耳中響起,緩緩消散……
“魔祖本源煞氣無物可解,貧道當年修補西方時偶然所得,特贈于師侄。
靈山之難,貧道自會慢慢清算。
而今這天地間,貧道已無弟子,自無忌憚。”
李長壽雙拳緊握,壓制著心底追上去的沖動,卻是知道,自己追上去也無勝算。
均衡大道,此時就算被自己極限催發,也差了一些,夠不到第六圣。
下方突然傳來靈力波動,李長壽面色一變,施展遁法就直沖了下去。
閣樓中,火光一閃,太乙真人身形自火焰中沖出,雙目帶著一縷縷火焰,緊盯著殷氏的身形。
殷氏猶自在夢境之中,只是她原本所做的‘神仙送子夢’,已是變故橫生。
她眉心有一團淺紅色的煞氣,這煞氣一縷縷蔓延開來,朝她全身各處匯聚,已是侵染了腹中胎兒。
不,不對!
胎靈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現出微弱毫光,主動吸納起了各處的煞氣。
太乙真人雙目瞪圓,快步向前,抬手顫抖幾下,突然一掌對著殷氏眉心拍去!
一只鐵箍般的手掌,將太乙的手腕握住。
面色蒼白的玉鼎真人及時趕來,將太乙直接攔下。
“師弟你放手……”
太乙真人聲音有些發顫。
玉鼎真人沉聲道:“師兄,這已是靈珠之母。”
“此時將靈珠子救出來,說不定還有救,對,還有救……師弟你放開,松手!”
“師兄!”
玉鼎真人舌綻春雷,太乙真人雙目帶著些血絲,死死瞪著玉鼎。
一旁李靖翻身自窗戶沖進來,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發愣,但立刻撲上去,將昏睡中的殷氏緊緊抱住。
李長壽身影閃來,右手手指快速點在殷氏額頭,左手并起劍指抵在右手手背,右手緩緩提起。
一團煞氣被他指尖黏住、提出,但煞氣之外,還有一層虛影。
殷氏的魂魄。
圣人出手,殷氏如何能抵?
此刻她魂魄已被煞氣融合。
這、這……
李長壽抬起的雙手慢慢摁下,讓殷氏元神歸位。
“星君、義父!”
李靖慌忙喊著:“我夫人、夫人如何了義父。”
李長壽默然無語,在袖中取出十多只寶囊,挨個倒出一只只玉壺,又抬手在殷氏身周虛畫,寫下一道道符箓,將殷氏體內煞氣暫時鎮壓,避免被胎靈吸附。
這,怎么辦?
李長壽閉上雙眼,心神飛速盤旋,太極圖將小樓包裹了起來,讓此地變得無比寧靜。
很快,他睜開眼,目光有些復雜的看向李靖,平靜地道一聲:
“李靖,你要夫人,還是要你夫人腹中孩兒。”
李靖雙手一顫,仿佛失去所有氣力一般,跪坐在了床榻前。
“我要夫人,義父求你護住我夫人!”
李長壽‘嗯’了一聲,立刻就要出手。
“不行!貧道不同意!”
太乙真人定聲道:“把靈珠子還給貧道!我們不轉世了!把靈珠子還給貧道!”
李長壽皺眉看向太乙,有些無奈的閉上雙眼,雙手也在輕輕顫抖。
窗外,看著這一幕的楊戩握緊了長槍槍桿,眼底的憤怒,化作心底的大恨。
玉鼎真人長嘆一聲,只是將太乙死死地拉住。
嗡——
一縷太清道韻悄然劃過,李長壽袖中飛出一只玉盒,玉盒自行打開,飛出了一顆金丹,轉眼沒入了殷氏小腹。
那是,承載了靈珠子法力和記憶的寶物,是李長壽和太乙真人做的準備,只等靈珠子轉世后,給轉世身服用,恢復道境法力與自身記憶。
“師父。”
少頃,一聲輕喚傳來,淡淡的金光自殷氏身前閃耀,化作了三寸高的虛影。
靈珠子。
太乙真人渾身輕顫著,低聲道:“徒兒,咱們不轉了,咱們回去修行……”
“師父,”靈珠子低頭做了個道揖,抬頭時露出少許笑意,“是咱們選擇了他們,他們本就是無辜之人,對嗎?”
“這是圣人的算計!這是西方家那腌臜圣人的算計!”
太乙真人低吼著,“這不能怪你,一切罪責罵名師父擔著,師父早就被人罵慣了!”
“可師父,他們本就是無辜的。”
靈珠子看向一旁李長壽,又將目光挪向了熟睡的殷氏,凝視著殷氏的面容。
“這就是,我以后的娘親嗎……”
太乙真人:“她不是!她還不是!”
“師父,”靈珠子低聲道,“弟子既要轉世,自當舍棄前身,而今轉世卻要害無辜之人性命,弟子已是難安。
若弟子今日以犧牲這位夫人的代價得活,弟子此生,又有何面目再面對這天地!
還請師父準許!”
三寸高的靈珠子跪伏下來,定聲道:“弟子愿吸納此煞氣,承擔這份因果!”
“你!”
太乙真人嗓音輕顫了下,隨之無聲的擺擺手,像是失去所有力道,無力地后退幾步,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雙目無神地看向屋頂。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李靖對太乙真人連連呼喊。
李長壽輕輕舒了口氣,示意李靖退開,面對著靈珠子,一時也是百感交集,低聲道:“委屈你了。”
靈珠子搖頭輕笑,言道:“師叔勞累,莫因此事內疚。”
“我會全力保你和殷氏,”李長壽正色道,“并決意付出一切代價,你只需堅定信心,莫要對煞氣屈服。”
“謝師叔,”靈珠子點點頭,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就要回歸殷氏體內。
“師兄!”
楊戩在窗外一聲呼喊,靈珠子扭頭看去,對楊戩露出少許微笑。
楊戩笑道:“待你出世,應當是喊我師兄了。”
靈珠子笑道:“那也要比比手段才是。”
而后兩人互相抱拳做道揖,靈珠子身影‘一躍而下’,道道仙光搖曳。
殷氏體內,靈胎綻放道道靈光,開始吸納那一縷縷淺紅色的煞氣。
李長壽面露思索,立刻以法力護持殷氏各處,讓煞氣平穩過度。
袖中飛出十二只紙人,化作十二名男女老少,開始誦讀十二品降魔驅煞之經文。
隨之,他連連動作,為殷氏推散九轉靈丹,療養神魂,又為靈胎注入海量功德,盡量阻隔煞氣。
還不斷并出劍指,將一縷縷涌向靈胎的煞氣,半路截出少許。
不多時,昏睡的殷氏平靜了下來,眉目漸漸舒緩了下來。
她喃喃著什么,一手撫向自己小腹。
“李夫人,”李長壽低聲呼喚著,將殷氏的手掌用法力挪開。
殷氏低聲喃喃著:“不要……不要傷害我孩子……”
“他沒事,”李長壽回應了一聲,抬手點在殷氏額頭,讓她睡的更深沉些。
隨之,李長壽掌心對準胎靈,目中劃過幾分決然,緩緩向上牽引。
被血光環繞的靈珠子魂魄慢慢飛出,因他主動吸納殷氏體內煞氣,此刻已是被煞氣噬心。
周遭誦經聲大作,李長壽指尖綻放神光,將靈珠子魂魄瞬間包裹、凈化。
太乙真人閉目不敢多看,玉鼎真人盤腿坐下來,雙手掐印,打出一道玉光點入靈珠子魂魄額頭。
李長壽心底道韻流轉,眼中劃過少許喜色,右手畫下一道繁復的符箓,打入靈珠子額頭。
霎時間,無邊煞氣被符箓所吸引,朝靈珠子魂魄最深處涌出、凝聚。
與此同時,李長壽緩聲道:
“老師賜下護命符咒,我已護住靈珠子神魂,但煞氣本源與他神魂相融,今后或許會有諸多隱患。”
“當真?”
太乙真人頓時來了精神。
李長壽笑著點點頭,低聲道:“我會再想辦法繼續幫他,暫時只能這般鎮壓。
只是如此一來,靈珠子相當于神魂受損,記憶已消散。”
“轉世應該的,應該的,”太乙真人低喃著,坐在座椅上長長松了口氣。
周遭誦經聲越發清晰,李長壽慢慢將靈珠子的神魂歸位,又將逸散的煞氣納入掌心,用功德包裹,收入一顆寶丹之中,徹底封鎮。
這準提……
彼其娘之。
李長壽心底正吐槽,卻感覺到有十多股熟悉的氣息飛速沖向此地,心底也是一暖,連忙準備給各處的傳聲,讓他們不必擔心。
‘這李長庚竟能鎮壓此等煞氣。’
天外虛空,某個融于乾坤的老道皺眉低喃,嘴邊冷哼了聲。
此子不除,心腹大!
乾坤為何被突然封禁了?
老道豁然抬頭,面色突然大變。
乾坤突然出現了微弱的青色毫光,這老道立刻就要閃身離開,但身形剛動,一張大手從正上方砸落,直接將他身形摁平。
“太清師兄,你當真要因一個三代弟子對貧道出手!?”
虛空中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應答聲:
“你我有……緣……”
緣字未落,無數掌影自虛空凝成,對老道轟砸而來,打的那老道吐血不止,渾身大道顫顫巍巍,幾欲昏闕。
而在這掌影中,又有一縷玄妙的道韻,主動為老道療傷,讓他不至于傷勢過重。
畢竟,圣人不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