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在甘泉縣莊家收信的,自然是袁婆婆的徒弟,袁阿久。她被留下了,負責清風苑的大小事宜。她還以為章豈通過六百多天的觀察,知曉了她的為人心性,所以才委以重任。
結果……是個守門的。
清風苑的大部分人,都要隨著羅伯返回京城。
羅伯將章豈送到南魏和東梁的邊界線上,就調頭返回了。回到甘州,再一次見莊家太夫人,這回坐了半天,聽老太太絮絮叨叨。
太夫人九十高齡,眼花耳聾,說幾句就喘息,而且話里顛三倒四,好些事情翻來覆去,說不明白了。若非羅伯這樣從小看著長大的晚輩,也不能理解。
羅伯也是代替主子章旻,過來最后見一眼老太太。
其次,才是來接清風苑眾人……呃,不,是周至柔。
說來奇怪,兩邊也沒通氣,周至柔更是不會主動提出,讓羅伯送自己返回京城。而清風苑的下人,更是不用羅伯親自護送。
然而羅伯就是來了,在宣華堂坐了半天,出來后,人群中無聲的看了一眼周至柔。周至柔周沒多余的言語,就讓朝顏收拾東西。
“啊,收拾東西做什么?“
“我要走了,朝顏,你是跟我走,還是留在清風苑里?“
“我、我……“朝顏聽了,心亂如麻,更不能理解,“為什么要走?你不等豈少爺回來嗎?“
“他,不會回來了。“周至柔笑了,“他就像雄鷹,羽翼未豐的時候才呆在巢穴里。等他長大了,翅膀硬了,在小松山學會了本事,怎么還可能回到這里呢?我要去京城等他!“
“這樣啊,那我也走!“
周至柔聽了,“那我去大夫人那里要你的身契。“
朝顏的美麗,讓她如明珠一般閃耀。再過上三四年,她完全長開了,還不知如何驚艷。
莊大夫人有些舍不得,不過站在廊檐下的羅伯,正虎視眈眈盯著她,她背脊一個激靈,醒悟過來——一個朝顏算什么,最多當成重禮送人,換個人情罷了,莊家長久的靠山,是靖遠侯府啊!
為一個丫鬟觸怒了侯府,才是殺雞取卵。
莊大夫人笑吟吟說了些場面話,痛快將身契給了周至柔,此外薔薇、芙蓉、茱萸的,也都免費贈送。作為交換,周至柔將脂粉生意的三成股,送給莊家。
莊大夫人還不以為意,待日后“花想容“在京城遍地開花,成了達官貴人女眷最受歡迎的化妝品后,樂得嘴都笑歪了。
當然,這是周至柔為了朝顏的自由,算是補償給莊家的吧。
帶走朝顏,是周至柔早就想好的,若是沒遇到就算了。有緣遇見,還朝夕相處兩年,有了姐妹情分,再讓她坐視朝顏被送來送去,明碼標價,她做不到。
只是朝顏的美,也太招搖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排?怎樣才能讓朝顏幸福?
關于這個問題,周至柔問過朝顏,朝顏忸怩了半響,再三追問下,才吐露了內心的渴望——她想要好看的衣服!
周至柔訝然。
她在清風苑里一直保持“極簡主義“——一是她住的地方簡潔無比,一床一柜,一桌一椅而已,多余的就是桌上的筆墨紙硯了。
其次,她的箱籠極為簡單,基本的篦梳養膚口脂之類,就幾套素色的衣衫。那些華麗的外衫,穿兩回就送人了。這個人,通常是菖蒲。
所以收拾她的東西,好像……沒什么好收拾的,三下兩下就結束了。
倒是之前習字厚厚的稿紙,堆了不少。
點燃炭盆,燒上半刻鐘,也就沒了。
“你喜歡,怎么不早說?“
朝顏羞得臉蛋紅透了,“我、怎么好說!“
周至柔嘆氣,“以后想要什么,便直接告訴我。東西已經送了菖蒲,我也不好要回來。等到京城吧,到了京城我給你重新做。“
“嗯。“
朝顏沒有片刻猶豫,立刻點頭,眼睛都在閃閃發光。
章豈沒有帶走水晶、珊瑚、翡翠、碧璽的任何一個丫鬟,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無需丫鬟貼身伺候。那么,這四人,回到京城就要各回來的地方了。珊瑚來自章家大姑奶奶章炅府上,水晶翡翠是二姑奶奶章杲府上,碧璽是章豈二叔章昱送的。
伺候人的工作,就是這點不好。一個蘿卜一個坑,這打回去的怎么安排,原府邸還留著她們的位置么?完全靠運氣了。家里有點背景的,還能想辦法找找門路。沒有背景的,可就難說了。
羅伯親自召了眾人,直截了當給了另外一條出路——跟著金小姐。
金小姐是誰?
周至柔在旁邊一坐,披上了藕荷色掐牙鳳穿牡丹大氅,便如大家千金一樣,笑不露齒,神情淡淡。
“我要跟著金小姐。“
“我也要!“
這是一次豪賭,賭的是前途,賭的是命運。
清風苑的人是親眼看見章豈怎么“寵愛“夕顏的,估摸著這是給夕顏鋪路呢,將來肯定要當姨奶奶的,那么跟著伺候,好歹還能進章家大門。
一統計,愿意跟著走的,除了珊瑚等婢女外,針線繡娘水芹和其他廚娘不愿意。她們多少有自己的手藝,哪里都能生存。羅伯也不強求。
兩日后,周至柔便坐上馬車,開始了回京之路。
她在甘州也不是沒有準備,一是菖蒲——酒廠生意步入正軌了,每年都有穩定的收益。這些錢,足夠讓張鐵牛找個好的拳腳師傅,和秀才認字。菖蒲也能跟著學點,憑她的聰慧,將來不怕不能將生意做大。
另一個,就是朱大掌柜了。
這不,都將人家的寶貝女兒拐帶走了。
朱凝露,跟周至柔一輛車進京。勸服朱大掌柜的話語,也很簡單,“你想讓你女兒過什么樣的生活?小富即安么?那就留在甘州,長大后尋個上門女婿,一輩子衣食無憂。“
“若是還想她有些前途,那就讓她跟我走。我能讓她嫁到官宦人家當正房太太——八品九品的官員,京城滿地都是。若是籌謀得好,七品也不是不能。“
關系女兒一生,朱大老板自然無法立刻決定。
周至柔退而求其次,“那就先隨我進京,反正什么形勢,久了也就看懂了。“
就這么,朱凝露跟上了馬車。
時隔兩年,當初的緊張不安少了很多,偶爾回憶和周至柔一道被綁架,朱凝露還有點惴惴不安,總覺得自己也是個聰明人,可比起兩三年前的周至柔,還是一個字——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