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父很快便收斂了心神,抱著寧香疾步走了起來,這比寧香自己走要快些。
不過就算這樣,父女二人到了蔣府側門的時候,也是用過晌午飯的點兒了。
蔣府守著小側門的婆子見了寧父,十分不滿道:“怎么才來?主子們的功夫也是你耽誤的起的?”
寧父自知這是人家給下馬威,也不生氣,反而賠著笑臉把寧香往前推了推:“這是我家妮兒,叫寧香,勞煩您領去給貴人看看。”
那婆子見寧父半晌也沒拿出半個子兒來,又看見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打滿了補子,甚至舊的補子弄破了用新的補子來縫,便更覺得惡心了,心知這人怕是打死了也拔不出一根毛來,才一把扯過了寧香,橫眉瞪了寧父一眼,關上了門。
寧香看著門里熟悉的景致,許是已經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此時再無前世剛到蔣府的緊張。
她馬上就要看到前世害死她和她腹中孩子的人了。寧香這樣想著,竟然略微有些激動。
兜兜轉轉,那婆子將寧香帶到了一處院子,她一個守門的婆子是不能長時間呆在主子們的院子里的,將她交給了門口的一個丫鬟后,便回了外院。
這丫鬟寧香認得,是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現在約莫十四五歲,不過沒幾年便被大夫人發現勾搭蔣府小公子,也就是蔣悅悅的胞弟蔣硯,隨后悄無聲息的就死在了大夫人手里。
不過寧香不能說,況且就算她說了,也沒有人會信的。
已經有不少小女孩站在這院子里了,都是蔣知州吩咐下人尋來的,為自己的愛女找個合心意的丫鬟。
蔣知州一向不從人伢子手里買奴婢,一個是因為貴,還有便是不那么知根知底,他用起來不放心,所以一直讓心腹管家帶人在窮苦人家尋。
寧香便是他們找上家門談的,這仿佛天上掉餡餅一般的事情,擱別人,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寧父一口便答應下來。
和一群小女孩站在一處,寧香微微垂著頭,顯得十分聽話的模樣,讓坐在廊上的大夫人看著不住點頭。
蔣夫人最疼蔣悅悅,絲毫不亞于對蔣硯的寵愛,這是琢洲人盡皆知的。她是想在女兒身邊放一個聽話的,日后好拿捏,也不至于委屈了女兒。
蔣悅悅此時也不過七歲,只比寧香大了幾個月而已,坐在蔣夫人旁邊,已經有了大家閨秀的氣質,神色冷漠淡然,看起來不愛說話的模樣。
“悅悅,你瞧著哪個好?”蔣夫人先開口問了女兒。
可蔣悅悅看著這一群女孩子,如同先前幾次一般,厭煩的搖了搖頭。
“娘,這些個我都不喜歡。”
蔣夫人對女兒挑剔的眼光甚是無奈,這已經換了無數批了,現在還沒個順眼點的,不過她這樣想著,卻是把目光放在了寧香身上。
寧香感覺到蔣夫人灼熱的視線,仍然低著頭沒有抬起來,她前世也是悶著頭不說話,莫名被選中的,如今順其自然便是。
“琢洲如你一般大的官家小姐,都有自己得力的丫頭了,偏你院里只有奶娘,悅悅可是大姑娘了,得有個妥當的丫鬟才是。”蔣夫人柔聲勸著。
蔣悅悅這才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可心里想的卻是,奶娘有什么不好?為什么偏要再來個小丫頭在院子里?
見女兒松了口,蔣夫人趁機順著話,在蔣悅悅耳邊小聲道:“你看看那個小丫頭,她從方才進來就很規矩,你若是把她調教好了,帶出去便也是你的臉面。乖囡囡,你若訓好了這一個,娘便給你買前日你瞧上的羊脂玉鐲子。”
鐲子!蔣悅悅的小臉猛地抬起來,滿是欣喜的看著蔣夫人,發現她神情不似作偽,這才歡歡快快的開了口:“那個丫頭,你叫什么名兒啊?”
別的小女孩都是頭一次進大宅院,好奇的四下觀望,自然知道蔣悅悅說的不是她們。
唯獨寧香是聽了問話才抬起頭來,看見蔣悅悅指著自己,這才用稚嫩的聲音回答道:“我叫寧妮兒。”
果不其然,蔣夫人皺起了眉頭,鄉下孩子名字都粗蠢,寧香的名字也不過是叫個應兒,知道是個姑娘家罷了。
偏蔣悅悅笑了出來:“寧妮兒?你的名字怎么這樣怪?”
許久不見小女兒笑了,蔣夫人一時也丟了對寧香的鄙夷了,只逗著蔣悅悅道:“她名字不好聽,你起一個便是了。”
只見蔣悅悅眼珠一轉,勾起嘴角,帶著一絲惡意的笑了:“看你臭烘烘的模樣,本小姐給你起名叫寧香吧,日后跟在本小姐身邊,要記得勤洗澡才好。”
這話帶著不屑,前世的寧香聽完這句話差些哭出來,而現在的寧香知道,從這時起,蔣悅悅就沒把她當個人看,只故作鎮定,恭敬地回了一聲“是”,便又垂頭站著了。
蔣夫人最喜歡乖巧的丫頭,寧香是知道的,所以此刻越發的恭敬。蔣夫人也不由得對她青眼有加,當下便發話讓她去小姐院子里伺候,前世還是先回了家,蔣夫人實在是找不到別人了,最終才定下了寧香,今日這個決定比前世要快了不少。
蔣悅悅沒養過寵物,也是頭回給人起名兒,覺得寧香的名字是自己起的,心里就將她當作了自己的物件。小手一揮,便有婆子上前來,聽著吩咐將寧香帶下去沐浴更衣了。
剩下的小女孩沒有被選上,有的松了一口氣,有的哭著被帶出去。
而此刻角門外已經不止寧父一人了,漸漸的圍上來許多孩子的父母們,等著聽結果。一眾人等了好一會子,眼見著太陽就要落山了,才看見角門一開,一群女孩子蜂擁而出。
抱著孩子痛哭的,罵著孩子不爭氣的,什么樣的都有。唯獨寧父沒見寧香出來,待到旁人都走干凈了,這才敢上前去問。
“那個這位媽媽。”寧父畏畏縮縮搓著手掌,佯裝憨厚的笑道,“我家妮兒怎么還沒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