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堂的新長老之選,最后成了易家長老堂最終的結局。
掌饋長老和傳燈長老死。理刑長老和易燕吾重傷逃逸,唯一沒受傷害的是躲在角落溜得最快的求文長老。
更重要的是,十八部族在對長老們動手之后,北派又插刀南派,將南派砍瓜切菜之后,卻又被等在魁閣之外的掌饋長老暗中準備的火筒隊收割了性命。
而此時,城外的十八部族戰士亦入修羅場。
本該有更大的傷亡的,因為最后南北兩派殺出了火氣,反而是朝廷金吾衛按照燕綏的指示,將人群圍住驅趕,困而不殺,只給他們留下了通往徽州大軍方向的道路,南北兩派的殘余戰士,不得不往那個方向沖。
燕綏一方面是留下部分十八部族力量,日后好收編為朝廷養馬和放牧草場,讓季家馬場不能再形成壟斷地位,一方面也要將十八部族用到徹底,留著給金麒軍找點樂子。
在他的計劃里,這一戰過后,十八部族的野心家大多被滅,其余人將會被遷入長川城內過活,和長川百姓通婚,數代之后,想必也將全部融入長川,而草場全部收回。日后朝廷會抽調林擎的軍隊,在壽山至洪山一線進行布防。洪山背后的草原不能再留那些桀驁又善變的天生戰士,否則朝廷軍隊將會背靠一個不穩定的后方。
這才是宜王殿下早已定下的國策,一指定草場不過是緩兵之計,想要長治久安,便得不懼青山之下,白骨成堆。
依著燕綏,原本是要將十八部族趕盡殺絕,文臻卻勸他盡量留下有生力量。
當初出發前,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這次的任務,三千人對上十萬大軍十八部族和地頭蛇易家,還要進入人家的地盤。這是與虎謀皮,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文臻甚至聽說,姚太尉等一些老臣,還和陛下提出了不少顧慮,比如擔心殿下在這樣的重壓之下,干脆選擇暗中和長川易家合作,給朝廷帶來后患等可能。
所以文臻希望少點戾氣,在鏟除易家死忠力量的基礎上,盡量保留中立或者友好勢力,一來方便和平過渡,二來將來少點彈劾,三來萬一出現岔子,也可多點談判砝碼。
但是,該殺的,還是要殺的。
當日,易家大院近乎毀天滅地的動靜,和事后源源不斷抬出的尸體,令長川主城的百姓幾乎做了一夜的噩夢,也因此這一夜被稱為“斷龍之夜”。
這所謂的斷龍之夜,也不過是整個長川易家迅速垮塌的開始。
天亮后,冒著青煙的魁閣內,誕生了新鮮出爐的易家家主。
新任易家家主易云岑,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摒棄前嫌,與西川易家重修舊好。
第二件事是宣布理刑長老和易燕吾的七大罪,撤除刑堂,廢除并封閉黑獄。
第二件事,就是把幾位長老所藏的虎符碎片找出來,拼出了另一半。交于段夫人保管。
但是這一半虎符,其實早已被調換,在這段時間內,易人離靠著陽南岳在易家大院收攏了一批中下層人員,其中有不少護衛。
調換過來的半邊虎符,再加上燕綏文臻已經制作好的易勒石那一半,終于將虎符拼完整。
林擎和化名童邱的邱同,不能久離大軍,在魁閣事件結束后,便連夜趕回了邊軍,聽說永王燕時信在徽州游歷時失蹤,懷疑是被前來劫掠的西番小股軍隊擄走,出了這事,總管邊軍的林擎和統領徽州邊軍的邱同自然必須回去處理。
等到金麒軍被打散或者調走,朝廷金吾衛進城,長川便正式入了朝廷之手。
金麒軍一直是決定長川歸屬的關鍵,偏偏十分精明,一直盤踞在彥城,不介入主城之內的風云爭斗,所有人只能被動地去打它的主意。
易云岑這個新任家主,不顧眾人勸告,親自攜著半邊假虎符,前往金麒軍調兵。
因為丹崖居已毀,易勒石那半邊虎符再也找不到,原則上易家無法再調動金麒軍,但是,家主本人帶著另一半虎符可以指揮金麒軍。
但是易云岑得位的過程太驚悚,金麒軍會不會承認他這個家主,還在未知數。
為此,易秀鼎勸易云岑不要冒險,手握大軍的金麒軍統領,面對當前局勢,很有可能生出別的心思,更有可能不承認他這個得位不算正的新家主,那易云岑貿然前去,就是羊入虎口。
但易云岑依然的天真傻大膽,拍著胸口說自己已經是新家主,金麒軍憑什么不認他這個家主?他們可是當初都在金麒旗下發過毒誓的!
再說就任新家主本就有一個就任后巡視金麒軍的流程,如今正好履行,如果因為局勢不明就不敢去金麒軍,以后豈不是讓金麒軍,讓這易家所有護衛從屬附庸笑話?又怎么能在朝廷的進逼下,保住易家?
他振振有詞,說話難得又如此在理,再加上這回段夫人奇怪的并沒有說什么,她自從回到大院后,便對易云岑很少管束,大抵是覺得他總要擔起這重任的,也無需多說,易秀鼎只得多多選了些護衛,隨他去了。
但是剛剛上任胸懷壯志的易家家主,出門還抱著自己的套娃實在也是讓人無話可說。
最后還是易秀鼎拎著他的耳朵,硬生生把套娃塞在了隨行馬車里才罷休。
家主沒什么家主的自覺,易秀鼎也沒有因為易云岑身份變化而改變態度。
文臻在一邊看著,心想如果易人離沒什么執念,長川又能比較和平地過渡的話,易云岑繼續做這個家主也不是不成。
昨夜那幕的殺戮,哪怕她已經見慣流血,也不希望再看見。
燕綏站在她身側,看著易云岑,忽然道:“家主就這樣過去,還是顯得勢單力薄了一些,要么我和內子也一起去吧。”
文臻一怔,轉回頭剛想提醒他,城內易家的勢力依舊不小,理刑長老和易燕吾逃掉還是個變數,自己和他雙雙離開,又是去金麒軍駐地,萬一出什么岔子被大軍包圍,并不妥當。
但她一遇上燕綏的眼睛,便將自己的話咽了回去,笑道:“是啊,家主出巡,豈可不多幾個嘍啰,以壯行色。”
易云岑怔了怔,跳下車來拉她的手,興高采烈地道:“好啊好啊,正想姐姐一起去。”
他的手還沒碰到文臻指尖,燕綏的目光淡淡瞟過去,易云岑下意識縮手,手掌平平貼在了袍子邊。
文臻忍不住想笑,調教成果顯著。
段夫人忽然走過來,經過昨夜,她神色頗為憔悴,卻仍勉力支撐,道:“易公子,方才聽前院管家回報,說是城中有些騷亂,流言甚多,情形不大對勁……”
易云岑猶豫了一下,道:“還是煩請兩位幫襯一下祖母吧……昨晚已經死了那么多人,你們再一走,祖母身邊就沒人了……”
他說著說著,情緒低落,文臻看一眼燕綏,他頷首,易云岑便怏怏走了。
他的衛隊是易家大院配備的護軍,兩百人的精銳隊伍,畢竟去調大軍,并不是靠人多就行,只要保證路上安全就行了。
文臻向隊尾看了一眼,林飛白作為提堂長老親信,在這段時間已經接管了易家大院護軍的一個小隊,此刻順理成章地呆在隊伍里。
他的身上,帶著完整的虎符。
林飛白熟悉軍務,適合去做調軍這事,但是金麒軍很可能不會隨便什么人拿了虎符過來就調兵,必須要易家有分量的人去才成。
而易家主事人們現在死的死逃的逃,要想順利調兵,還只能新任家主前去,借易云岑的幌子,替朝廷調兵。
易家城門,現在在文臻建議下,嚴進嚴出,用文臻對段夫人的說法,是防止朝廷來人的滲透,但其實她和燕綏的人已經進來了一大批,該滲透的早已滲透完了,真正嚴守城門的原因,是防止金麒軍本身還有探子在城內,將這里的變故提前傳給金麒軍。
文臻和燕綏回到自己小院,文臻此時才有時間,用之前派人搜集來的藥物,配了一個藥方,給平云夫人送去。
她答應過治一治平云夫人女兒的病,自然要履行諾言。
平云夫人親自送出門,跨過門檻的時候文臻笑道:“夫人地位尊崇,訪客不少啊。瞧這門檻都被磨平了。”
平云夫人道:“易夫人說笑了。我一個未亡人,深居內院,哪有什么訪客,便是有,也留不得多久,左不過是一些閨閣怨女,虛應著罷了。”
兩句話說得有點不搭,兩人卻似都不覺得,相對一笑。
有些人陰溝地鼠一樣,總在背后作祟,是時候拎出來曬曬了。
快馬驅馳一日夜,第二天午后,離彥城還有三里,易云岑的車馬便已經被金麒軍的前哨攔住。
易云岑作為易家繼承人,金麒軍自然都認得,得報后,金麒軍統領范不取親自出城迎接,將隊伍接入城中,并設宴招待新任家主。
這位低調的金麒軍統領,貌不驚人,甚至還面有病容,長川人都知道,這位當年病重垂死,被易勒石屢次以靈藥救護,為此戮力效死,人雖然病歪歪的,作戰卻是個不要命的,因為忠心和勇毅,最終成為金麒軍統領,傳說中易勒石最信任的人。
不過如今看他,雖然氣色不佳,精神卻不壞,倒并沒有傳聞中那么衰弱,席間范不取態度熱情,頻頻勸酒,易云岑十分欣喜,不住舉杯。
易云岑事先有派人去打前站,說清楚了家主變動事宜,提及幾位長老叛變之事,范不取席間便提起此事,和陪客的手下諸位將領,便大罵傳燈掌饋幾位長老,說這幾人包藏禍心,以往沒少拉攏金麒軍,果然心懷不軌,活該如此下場。
林飛白站在一側看著,心中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雖說城內消息封鎖,城外十八部族作亂被朝廷護衛隊圍剿的消息也封住了,金麒軍不知變故,態度如常說得通,但是畢竟朝廷來使已到,接下來總有一番交涉和動亂,為什么范不取的神色之間,還是如此輕松?
也許是覺得朝廷來使幾千人,在林擎和邱同軍隊不能參與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也對付不了他們十萬人?
但這營中,一路走來,軍紀森嚴,人人來去匆匆,神色肅然警惕,口號軍令之聲不絕,從入轅門到進入主帳,不下七處關卡暗哨,明明是一觸即發的戰前準備。
林飛白每年總有一段時間在軍中歷練,對軍營和軍隊情況向來熟悉,窺一斑而知全豹,金麒軍的軍營安排,士兵狀態,關卡暗哨,各方面都算精銳。
這樣的一支軍隊,主將不管什么性格,遇上軍務都應該是警惕戒備的,如今所有人的狀態,卻都顯得散漫從容。
十萬大軍,就能讓他們,在面對宜王燕綏,和已經生變換了家主的易家,始終從容篤定嗎?
他在那思量,席上的談話卻越來越無拘,不知怎的居然說到中年謝頂的問題,已經半醉的易云岑哈哈大笑,把腦袋湊過去給范不取看,調侃他道:“老范,管軍累的吧,這么早就牛山濯濯了,你看我,這頭發厚得,經常梳不通。”
范不取也有點醉了的模樣,還真湊近去瞇眼看,還翻了翻易云岑頭發,嘖嘖稱贊:“是啊,家主心思開闊,性格疏朗,自然不似我們無事憂煩,頻頻落發,瞧這一頭烏發!”
林飛白瞧著,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更濃了。
易云岑對范不取道:“閑話說完,便道正事。今日我親自來,便是要來調金麒軍,將朝廷來使驅出長川。”
范不取笑道:“一直在等家主召喚,金麒無有不從。只是家主打算到底怎么做?是直接殺了那群人,還是只是驅逐?如果是驅逐,那就是不打算和朝廷現在撕破臉皮,那又要如何同朝廷交代?”
易云岑揮揮手,道:“如果頑抗,殺也就殺了,但祖母說易家元氣大傷,最好不要做這個出頭鳥,她懷疑唐家很快就要舉事,讓朝廷和唐家消耗一陣再說。最好是將他們趕出長川,至于理由嘛……想法子推給別的世家吧。”
他明明說了一段廢話,偏偏范不取一臉精彩哈哈大笑贊嘆了一通,又說今日已晚,等明日家主出示虎符,校場點兵,金麒軍就由家主親自率領,也好讓長川軍民,看看家主沙場風采。
易云岑自然大喜,帶兵回去,解決朝廷的威脅,有利于他鞏固地位,迅速俘獲民心。
大家氣氛融洽,喝著喝著興致便高了,林飛白等人退出去方便他們喝盡興,很快便有人捧酒出來,說家主犒勞各位跟隨的兄弟們一路辛苦,眾人自然不能辭,這些人也是段夫人剛剛選出來跟在易云岑身邊的,易云岑原先的貼身小廝前不久急病而死,這些新人如今都想獲得家主青眼,一個個喝得爽快,輪到林飛白的時候,他看了那酒一瞬,接過來,一飲而盡,還將杯底對著送酒人亮了亮。
送酒人怔了怔,也便大笑,說聲兄弟痛快,回了帳。過了一會,易云岑跌跌撞撞出來,臉色酡紅,一邊拒絕著身后人的攙扶一邊大聲說我沒醉,顯然是醉了。
這模樣不適合給士兵們瞧見,眾人紛紛涌上前攙扶,易云岑一個踉蹌,林飛白眼疾手快接住,就勢扶著他往范不取安排的營帳走,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家主,家主!”
四面金麒軍被易家的人隔開,易云岑懶洋洋嗯了一聲,卻悄聲道:“小聲些,仔細被聽見。”
林飛白一怔,道:“家主是覺得……”
易云岑:“哪有準備打仗了還喝酒的道理。這群丘八,什么意思,想灌醉了我糊弄我嗎?或者干脆想灌醉我找個理由弄死我嗎?比如大醉酒后亂跑失足凍死什么的?呵呵,我是這么好對付的人嗎?”
林飛白倒沒想到他說出這么一堆話來,心下一松,又一緊。
他原本今晚的計劃,就是要趁易云岑喝酒了,制住易云岑,把他往外頭接應的人那里一扔,把人帶走。易云岑失蹤,金麒軍一定要尋找,帶走易云岑的人會留下屬于朝廷金吾衛的手法和痕跡,到時候林飛白再拿出虎符,以救主為名,要求金麒軍統領大軍前去追擊金吾衛。
而在那里,有一座人跡罕至環境惡劣地形險峻多變的寒山,邱同悄悄派出的一支精銳,已經在那里安排好了各種陷阱,做好了準備,要把十萬軍陷在那里。
聽易云岑最后一句,林飛白有點心虛。
“這個給你,你幫我保存著。”易云岑把一個小盒子從懷中取出,悄悄塞他袖子里,“這里是半邊虎符,我有點怕今晚有人會來偷這玩意,我為了取信他們畢竟喝了些酒,萬一疏忽了就麻煩了……你好好收著。”
林飛白正要拒絕,易云岑卻已經到了他的大帳前,一個踉蹌便跌了進去,金麒軍的軍士急忙跟進去,招呼洗漱醒酒一大堆的事兒,將易家來的人都擠到一邊,之后直接滅了燈,關閉了帳門,又熱情招待林飛白等人去休息,林飛白從頭到尾,竟然沒找到機會將這東西還給易云岑。
雖然這也沒什么,但林飛白總覺得這是個變數。坐在營帳中思考著這件事,忽然聽見腳步聲,數人沉重,一人輕盈,隨即帳簾被拉開。
林飛白抬頭,看見范不取的一個參將站在門口,那人有點神秘地笑著,道:“劉兄弟,北地寒涼,帳篷濕氣大,我們營中的大夫,給大家送姜湯來了。”
林飛白假托的身份是易家內三房護衛隊的一個小頭目,聞言他抬頭,臉上堆出笑,眉頭卻不能自己地微微皺著。
送姜湯倒也不算奇怪,今日比前幾日更加寒冷,但是笑這么神秘做甚?
那參將身后一條人影慢慢走出來,端著一個托盤,那身形,林飛白怔了怔。
纖細窈窕,竟然是女子。
他一霎心砰然一跳,險些以為文臻混進來了,再一看,這女子身量比文臻高,頓時目光一黯。
那女子將姜湯放在他案上,深色的托盤襯得手指細長瑩白,林飛白垂下眼簾,站開一步,沖著那參將道謝。
那參將擺擺手,說聲還有軍務,自顧自走開,那女子卻沒隨著離開,站在桌案一側,忽然用指節敲敲那托盤。
林飛白皺眉看著,心想這是催促喝湯?這女人也太愛管閑事了吧?怎么不說話?這莫不是個啞的?
林飛白是守禮君子,雖然心中不耐,便端起瓷盅,意思意思碰了碰唇,表示自己喝過了。放下碗,客客氣氣地道:“多謝姑娘,姜湯很好,這碗盤,便麻煩你收了去吧。”
那女子上前一步,竟然掀開蓋子看了一眼,又用手指比了一比,然后搖搖頭,把碗往他面前又推了推。
林飛白瞠目結舌。
什么意思?是看水位下降多少,確定他沒喝?
這還非得逼他喝不可?
少帥的脾氣上來,也顧不得裝樣了,他坐在案后,雙手據膝,冷冷看那女子,道:“實話和你說了罷,雖然說了你也未必懂。這非常時機,這姜湯,只要不是易家我的自己人給我端上來的,我都不會喝。姑娘不必費心了,請回吧。”
那女子穿著一襲斗篷,帳篷里也不太光亮,她抬起眼來,林飛白看不清她面容,只覺得那眼波流轉,明光輝映,不由微微一怔。
那女子還是不說話,端起姜湯,喝了一口,又往林飛白面前一遞。
林飛白瞪著她,她看姜湯,一個不接,一個不退,然而林飛白神情冰冷,那女子斗篷下的臉隱約唇角一抹微彎,竟是在笑著的。
帳篷里只余燭火輕微畢剝之聲。
好半晌,林飛白接過姜湯。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接過的,明明心里滿滿惱火,換成平日,誰若逼他喝,大抵要被他勒著脖子自己喝下去。但不知怎的,對上那女子微笑的唇角,他便覺得動粗不行,不接更是一種要命的尷尬。
接下來了,他才發現那姜湯的碗筷勺都是銀制的。
毒是肯定沒毒的,仔細聞聞也沒有奇怪的味兒,這一出送姜湯和喝姜湯都有些莫名其妙,他現在卻只想把這女人趕緊打發了,垂眼剛要喝湯,卻忽然看見碗邊,一抹胭脂印如零落紅櫻。
不知怎的就想起方才那一抹微笑的唇角。
林飛白一頓,手一轉,換了一邊,象征性喝了一口。
他害怕這是一出色誘戲,這湯中沒毒卻有料,喝完一口,借著拿帕子擦拭唇角,全部吐了。
那女子仿佛沒看見,滿意地收拾碗筷,端著出去了。
林飛白不敢看她背影,垂眼看見她步伐姍姍,腿動裙不動,眉頭不禁一跳。
他在儀態要求最嚴的宮中長大,見慣了姿儀美好的女子,眼前人的步伐姿態,別人看不出門道,他卻一看便知道,此女必定出身大家。
長川易家軍營的一個女大夫,這種身份,在別處,相當于軍妓,一般都是由貧賤女子或者女俘虜擔任,怎么會有這種出身的女子?
當夜他也沒有睡,等到喧囂漸收,萬籟俱寂,營地中只聞哨兵偶爾來往的沙沙腳步和口號聲,他開始換夜行衣,準備干活。
衣裳換了一半,忽然外頭大亮,示警之聲連響,夾雜無數腳步雜沓奔走之聲,竟然是沖著自己這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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