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兩條修長的腿激撞在一起,二人同時收勢。
盡管只動了拳腳功夫,卻不影響秦無衣判斷她的真實實力,眼中燃起星點戰意,“等你恢復了再打一場。”
這里的“恢復”,自然是指湛長風的一魄回來之后了。
湛長風也才想起自己缺了吞賊魄,適時咳起血來,白著臉虛弱地倚著椅子扶手。
“果然是秦無衣實力強上一籌嗎?”
“什么啊,另一個好像本來就受傷了。”
秦無衣被若有若無的譴責目光包圍著,心里一堵,背對眾人斜睨著湛長風,她哪里有那么虛弱了,就是故意不恢復精力,拖著所謂的內傷。
“過猶不及啊,別瞎演,呵,之前看你還是個正經人,現在怎么如此缺心眼。”
湛長風認真思考了下,自己好像是有些不一樣了,“估計是因為把心丟了吧。”
......秦無衣惡寒,“請稍微說些人話。”
湛長風無辜,吞賊魄本職主體質,居心輪,心輪掌智慧和知識,影響覺性和靈性,她分出吞賊魄是會受到一點影響,等她穩固了魂體就會好的。
前去稟告的執事已經回來了,正趕上她們打斗的末尾,見她們停手,連忙過來,“二位請隨我去見黃帝陛下。”
秦無衣瞥過那面無天本相鏡,道,“我就不去了,我去禁忌世界支援。”
她還睨著湛長風,“很快,你就沒有當第一的部下了。”
說著紅衣翩翩,走向禁忌世界的傳送門。
“誒,等等。”執事急急叫住她,“現在禁忌世界是進不去的,”
“進不去”和“不可以進去”差別太大了,秦無衣問,“里面發生什么了?”
“這個我也不清楚,前幾天禁忌世界就突然封閉了,上面在想辦法打開。”執事說得小心謹慎,生怕引起恐慌。
湛長風知道秦無衣顧忌無天本相鏡,就道,“你還是先回544號星界吧,明俞真君需要你的幫忙。”
秦無衣就坡下驢,轉道去了544號星界,“等禁忌世界開了再和我說一聲。”
“請隨我去十層。”執事在前帶路,路過無天本相鏡時頓了頓,接著繼續向前走。
湛長風有樣學樣,經過無天本相鏡時,有一瞬恍惚,好像整個人都被懾到了鏡中,她望向鏡子里的自己,是一團散發著不同顏色的光。
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來什么,但在守中子眼中,每一種都代表著一種意義。
白色象征靈魂,青色象征精氣和生命力,又如橘黃是道行.紅棕為善惡果......整體而觀,便能觀到鏡前人的前生今世。
不過他現在看不見湛長風的具體情況,“你失魄了?”
“是。”
守中子沒有多問,他的責任是揪出附身在修士身上的孽靈,不是對別人的私事追根究底,“過去吧,放心,無天本相鏡被施了法,唯有我和本尊能看見照出來的結果,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屠邪者中不乏身份特殊者,有的修士身上甚至藏著關乎一個法脈或道統的秘密,他早就發下道誓,只要不涉及孽靈,就不會泄露任何一人的隱私。
旁邊的天道盟執事,只是作為官方人員在這里守著鏡子罷了,是看不見鏡中景象的。
湛長風心中安定了,跟著帶路的執事上了塔十層。
塔十層十分幽靜,坐落著一片殿宇樓閣,她被領進一處大殿,執事回了句“人已帶到”便躬身告退了。
殿中黃帝和靈帝俱在,除他們外,還有一位身著白色帝服的坤道,湛長風看見她與黃帝相似的制式袍服,直覺她是五老中的白帝。
“參見各位帝君。”他們壓著修為聚在這里,絕不會單單是為了孽靈,極大可能與禁忌世界有關。
“免了。”普世靈帝一眼就看出她失去了一魄,下意識掐算了下,沒算到這一魄的蹤跡,那就是被打散了。
“你出了何事?”
湛長風見他好像不知道修士失蹤的事,簡扼道,“晚輩事小,這次來,是要稟告孽靈之事,風云界域何云天體中藏著一神秘存在,他附身何云天,吞噬了孽靈,掌握了參造惡源之炁,修為恐已至準圣,且將惡源散布諸天星界,自己也遁走了。”
三帝愕然,準圣?
大天世界出現準圣了嗎,他們怎么沒有察覺?
“你是湛長風吧?”黃帝想起下面曾呈上來一封公函,言說湛長風.秦無衣.玄誠在內的六位真君失蹤,要不是他六人身份都不簡單,也不會直接將事件遞到他面前,但還沒等他派人出去調查,玄誠帶著數十個或定為失蹤或定為死亡的修士先回來了。
黃帝看她點頭,便將事情跟靈帝.白帝說了,“玄誠那些人回來后,我專門去找他們的失蹤之地,但那個地方跟不存在一樣,根本找不到。”
靈帝的天道眼有觀測命運之能,湛長風或許是因為命格特殊,或許是被人為遮掩了,他一直不能徹底看透,所以他無法從她身上算出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好詢問,“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又是怎么知道他將惡源散布了出去?”
“當時我們一群人誤入密地,陷進夢境,我從秘境中脫身后,見到了秘境看守靈,他指點我去一地尋找機緣,可能是他覺得有緣人夠了,就將玄誠一行放了出去。”
“我蹉跎了許久,終于找到了看守靈指點的地方,一進去卻看見了比我先到的秦無衣和何云天,此時何云天已被某個存在控制著吞噬了孽靈,他修為高達準圣,我與秦無衣抵擋不住,看守靈出現攔住了他,并將我們緊急趕出了那一密地。”
“最后關頭,我們聽到看守靈傳來一聲怒吼,說什么界神碑被竊走,惡源即將擴散到諸天各界,大亂將起。”
三帝神色凝重,他們是知道界神碑的,那是曾經的神朝圣物,傳說關聯著諸多古老星界。
湛長風提供的消息很表面,他們卻深知,準圣級別的參造惡源之炁要是通過界神碑進入各界,會引得大批修士惡念大動。
惡念大動產生的失序和暴亂,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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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天”究竟是誰,他帶著界神碑去了什么地方,通過界神碑擴散的惡源已經落進了哪些界?
三帝僅憑湛長風寥寥幾語預估不出后果,一時殿中有些沉默。
黃帝先對湛長風道,“我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湛長風作揖告退,卻被靈帝叫住了,靈帝眸如星海,一言一行都蘊著道意,“孽靈是你發現的,你留下聽我們商議。”
靈帝會出此言,一是因為他感應到湛長風已經擁有完整的地獄眼了,可堪大任,二是他從這樁事里感覺到她知大局明事理,有大仁大義,值得栽培。
黃帝.白帝聽聞這個決定,多看重了湛長風幾分,讓一個神通參與到帝級商討里去,可不僅僅是對有好感的后輩的提攜啊,誰敢說靈帝沒將她當做自己的重要門生。
大殿中,靈帝道,“二位對這件事有什么高見”
“假設惡源已經向某些星界擴散,天道盟亦不能輕舉妄動。”白帝沉著中透著一絲無奈,“界神碑這等神物,勾連著萬多原始星界,現今這些星界,或有天朝王朝統治,或有宗派古族分割,各界有各界的秩序,不是天道盟能插手的。”
“另外,如果公布惡源擴散的消息,圣地問起來,勢必會牽出界神碑,一怕爭奪界神碑引起新的混亂,二怕有人借著匡扶各界.清除惡源的名義大肆對各界實行道統入侵,別忘了,近千年圣地對九天的動作越來越多了,圣地和王侯帝君們摩擦不斷,不是好預兆。”
黃帝補充道,“若每一界因惡源催發的混亂在該界承受范圍內,按規定,我們沒必要去干預,我認為眼前可以走兩步,首先派遣觀察使暗中監督原始星界,確認惡源的擴散情況,等鬧出了本土勢力無法收拾的局面,我們再介入。”
“其次,暗中追捕何云天。能吞噬孽靈.使用孽靈力量的存在,對九天來說,是心腹大患,何況他還是準圣。”
湛長風安安靜靜地旁聽,比起他們的討論內容,她關注更多的是從這些內容里透露出來的,屬于“帝君”的對這樁事的認知,以及天道盟在處理這種事上的態度和手法。
“帝君”和“天道盟執掌者”雙重身份疊加,湛長風在他們的話中找到了兩個貫徹到底的字——平衡。
他們的眼界不在一界.一界域.一天域,而在整個九天六合,所以為了保持九天六合的相對安寧,允許某個區域.某個界“犧牲”,也允許某些惡在下面猖狂。
即便知道此惡某一天可能長成大患,也不會因為這個“可能”而破壞現有的局面。
湛長風一點即通,按照自己的方式,飛快模擬出了他們的眼界和行事準則。
這就像她當太子時,會考慮到朝臣與后宮.朝臣與朝臣間的利益牽制,對奸臣貪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他們草菅人命.興風作浪。
但每一位帝王,圣明或昏聵,凡得到了臣子不忠不義的明證,都會抓著機會賜下一死。
區別在于,強大的君主,可以二話不說做出懲處,弱一籌的君主,要考慮這個奸臣貪官的出身.權勢,遇到大奸臣,還得謀劃一番才能除去。
昏聵的君主配上積弱的國,可能君主的懲處剛出來,就有一群人來請求收回成命,因為這時忠臣怕貿然鋤奸會動搖國本,貪官怕牽連出自己。抑或,詔書剛下,奸臣就來造反逼宮了。
對君主而言,最好的狀態其實是,手下的朝臣勢力能夠相互制衡,而自己,有絕對凌駕他們的權勢和力量。
可說實話,天道盟在竭力維持六大圣地之間.王侯帝君之間.六大圣地與王侯帝君之間的平衡,其本身,卻未必有做出這種平衡的絕對權威。
也就是說,天道盟能維持和平之世的和平,然若發生有圣地天朝參加的大戰,它基本就沒用了。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更要阻止任何會引發大戰的因素。
“長風,你怎么看?”
靈帝突然的問話,不止黃帝白帝震驚了,湛長風心底也有點錯愕。
問她就算了,還直呼了她的名,難不成靈帝對她的看好程度,已到了將她視作未來天道盟核心成員的地步?
湛長風思忖三息,回道,“兩位帝君的建議俱都盡善盡美,晚輩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了,不過晚輩見識過孽靈的威力,它的一縷惡念,就能讓一位真君道心入魔,理智殆盡。”
“鋪展向各個星界的參造惡源之炁里包含的惡念,恐怕用一江一海都無法囊括,而生靈的惡念,一被勾出來,只會增加不會減少,從這一點看,參造惡源之炁會越來越強大。”
“心上的病,不是武力能解決的,惡念要毀掉一界,毀掉的是無數生靈的理性,創造出的是無數被惡念支配窮兇極惡之徒,真到了那一天,要靠湮滅整界生靈來消除惡果嗎?”
“且惡念就像會傳染的疫病,可禍亂一人.一家.一門.一方,直至秩序崩壞,一界秩序失衡,必然天災人禍橫行,就又催生出更多惡,有星途在,這些惡還會不知不覺蔓延到其他星界。”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固然要顧慮各方,但也要確保,真正釀成禍及九天的災難時,可以將這災難兜住。”
湛長風垂首,“晚輩拙見,見笑了。”
三帝各有思量,黃帝道,“你之言,未免杞人憂天,本土修士都不是吃素的,怎會讓事態擴大到這種地步。”
湛長風不反駁,她說了,他們聽不聽就不是她要管的了。只是站在旁觀立場,她覺得天道盟太過相信“本土修士”能自行解決。
真君基本在中界大界都是中流砥柱,他們如果能被惡念輕易影響,那就已經意味著大半個星界都可能被惡念控制了。
惡念這種東西十分隱秘,它也許會暫時被什么家規.門規.律法束縛,短時間內看不出異樣,單看一個人或幾個人的行為也無法判斷嚴重程度。唯有當整一界的秩序崩壞時,才會說:哦,這里的修士被惡念影響了。
她不信三帝沒有想到這種后果,只是在天道盟角度,將此事廣而告之,是能起到提醒作用,但也會攪亂目前的和氣,提前鬧出亂子。
他們現在要評估的,實際上是公布和不公布帶來的后果,孰重孰輕。
公布了,會造成什么結果。
不公布,照黃帝說的那樣暗中處理,是會平息此事,還是埋下更大的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