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簡牽著落授的手,兩人繞著溪邊青苔少一些的石塊小心地走著。
幽深的林木遮住了下午的陽光,樹下成蔭,只有溪水敏感地捕捉到了從樹影中漏下的陽光,還泛著晶瑩色暈。粼粼金光晃得落授眼睛花了,她瞇起雙眼,不自覺地握緊印簡的手。
“這就算是抄了條近路,咱們快些回去,也好讓主持瞧見你,省得你又挨涂伯罵。”印簡也用手擋住泛著亮晶晶水花的溪水,“小心點,雖然沒有青苔,但石頭是濕的,還是踩不穩...”
話音未落,他自己卻腳下一空,跌進了溪中。
落授險些被印簡一道扯下水,她急忙松開手,站穩腳步,看著坐在溪中發愣的印簡,捧腹大笑起來。
“你自己當心些吧!”落授放肆地張開嘴,露出白白的一排牙齒,她伸出手將衣服鞋襪透濕的印簡拉了上來。
“你這副樣子,倒像是我父親上次在河邊帶回來的水草。”落授幫印簡整理了一下擰成一縷的袖子。
“涂伯帶水草回去干什么?”
提到這個,落授不說話了。她長長的睫毛覆在瞇縫眼上,蓋住了她難堪的眼神。
印簡并不避諱,他整理好衣衫,站起身笑著對落授說:“落授,我是不是對你說過,家中的困難種種若是讓你感到心煩了,都可以告訴我,你難以啟齒的原因我知道,但我不會像周圍那些人一樣嘲弄你。”
落授抬起頭,尖溜溜的下巴繃得緊緊的。
“哎,可不準哭啊。”印簡笑著搖頭。
“多心了,你何時看過我哭?”落授重新瞇起眼睛,興高采烈地挽住印簡濕漉漉的胳膊,“再問下去,不但我得挨父親的罵,你也得被住持教訓了。”
“好好。”印簡望著落授頭上一蹦一跳的雙環髻,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蒙季自花苑轉入蒙府之中,迎面便撞上了一位穿戴素樸,面色白凈的年輕公子。
“大哥。”那年輕公子恭敬地低一低頭,“父親好找。”
蒙季稀奇地問:“父親這時候找我?”
“是,說有重要的事情。”
“那好,我知道了,回頭會去的。”蒙季揮一揮手,準備繞路走開。
“大哥。”那公子的臉色愈發蒼白,他急忙橫在蒙季的路前,不讓他過去。
“夷茹,怎么了?”蒙季不解地望著他。
蒙夷茹支支吾吾地說:“大哥你還是趕快過去吧,本來、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去的遲了,父親發起火來,你也知道后果。”
蒙季皺起眉頭,自己近日來也沒做什么事。要說最大膽的便是剛剛在花苑中和云姱秀關于副笄六珈做的一番討論。怎么,那位暴戾的一家之主又在氣什么?
蒙季嘆了一口氣。見蒙夷茹在一旁猶豫著不知該做些什么,他便朝他揮一揮手,說道:“夷茹你還有書要念吧,別在這跟著我攪這趟渾水了。去吧,父親再叫你,就說出門和師傅讀書了,避著點就是了。”
“謝大哥。”蒙夷茹如釋重負,連連鞠躬,轉頭急匆匆地去了。
蒙季目送著他離開,也轉身,放開步子向蒙老爺臥房而去。
在蒙夷茹進蒙府之前,這蒙府之中只有蒙季一位公子。
自蒙老爺去年將云姱秀硬搶去做了夫人,并在府外逼死了蒙季的母親以后,蒙季消失了數月有余,誰都以為蒙大公子定是一去不回,可在今年年初,蒙季像沒事人一樣回來了,性格竟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那般的活潑開朗。他喚云姱秀“母親”喚的親熱,就好像年輕的云姱秀真的是自己的母親一般。
府中上下一開始對這樣反常的大公子十分戒備,總覺得他會在某一日突然爆發出來,可久而久之,他們發現,大公子就跟沒事人一樣在這府中恣意的生活,和關系要好的年輕仆役在一塊閑聊,還會開開玩笑,埋怨埋怨蒙老爺不顧家之類。
雖不知蒙季變成這樣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下人們討論,蒙老爺畢竟是蒙季公子的生父,自古至今都是這樣,父親是兒子的君主,蒙季公子大概是順從了理所應當又相當殘酷的關系罷了。
只有蒙季自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他既然回來了,自然不會再像得知母親死訊的那天一樣,空著兩手一身涕泗的出逃了。
他算好了一切回到了蒙府,卻不想這蒙府也不是那么好掌握的,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蒙府也天翻地覆。
蒙季本以為云姱秀會痛苦掙扎,卻沒想到她與蒙老爺成婚后,仍是一副悠然爛漫的樣子,絲毫不像是被不倫的蒙老爺搶婚的蒙夫人。蒙季將疑慮仇恨苦痛種種都咽在肚里,接受了這個事情。
然而府中也多了一位據說是蒙老爺在府外的私生子,名為蒙夷茹的年輕人。這的確是在蒙季計劃之外的人。
蒙季大步來到蒙老爺房門前,叩了叩門。
門沒有關,輕輕一碰便開了。
隔著門縫,蒙季已經看到蒙老爺佝僂的身軀,云姱秀婷婷裊裊的身影。
以及方才還在小書房中和自己匯報情況,此時卻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綁的隨從。
蒙季鎮靜地推門走了進去。
果然,在門縫中看不見的角落,站立著微笑的云尚魚。
“啊呀,外甥,你可來了,姐夫等的急,差點...”云尚魚笑著迎上去,轉頭瞥見蒙老爺的眼神后,又一臉畏縮地退了回去。
“蒙季,你來,說一說這地上倒著的人是怎么回事?”蒙老爺沉穩地開口,用這樣厚重的聲音提出的問題讓倒在地上的那名隨從緊張地閉起雙眼。
“我與他并不相識。”蒙季坦然地回答。
那隨從睜開眼睛,歪過脖子不解地看著蒙季。
蒙季面不改色。
“呵,蒙季,上一次我不追究你的事情,這一次卻又這樣,每次都是不認識,你是不是覺得糊弄我對于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蒙老爺也不發怒,只是沉聲問道。
“兒子不敢。”蒙季低頭,眼睛靜靜地盯著倒在地上的隨從。
那隨從任命地緊閉雙眼,眼角眉梢處卻慢慢地滑落幾滴汗珠。
“尚魚在為我做事,你幾次三番地派人去監視他,是何居心?”蒙季說著,將云姱秀一把扯了過來,老邁的手臂圈在她的腰上。
云姱秀憂愁地蹙著眉毛,小手一下一下的撫著蒙老爺的背,像在安慰一般。
她的眼睛卻鎖死了蒙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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