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還義與方往束同時坐在廳上。
秦還義身后的兩個小廝無事可做,但仍保持著高傲的站姿和目中無人的表情。在廳中主位上坐著的陳維邕看見,心里暗笑道:這也算是家風的一種體現吧,這一家上至李夫人和秦還義,下至小廝,都是強硬的不得了。
“兩位公子都收到了貴府的來信,維邕冒昧一句,不是什么要緊事吧,”陳維邕笑著問道。
“哎,沒事沒事,就是我父親囑咐我,在親家府邸里做客,一定要注意言行,不能再給親家添麻煩了。”方往束積極而巧妙地回答陳維邕的問話。
方往束在復述方老爺的來信,自稱“親家”當然沒有任何問題。但陳維邕怎不會聽不出來他故意稱呼親家的小心思。等方往束話音剛落,陳維邕便說:“方老爺真是有心,敝府逢著白事,有親家幫襯也能稍微寬慰些。”
紅白事都列在一塊了,如何想如何說才算得體,就自己去權衡吧。陳維邕暗道。
秦還義依舊一副懶得搭理別人的樣子。陳維邕靜候了半晌,他身后的小廝才不情不愿地說道:
“我們夫人講了,要讓秦公子與秦小姐修好,兩人關系近了,接下來的事情才算好說。”
聽完這一番話,陳維邕搭在座椅扶木上的手緊了緊。
他不曉得那位秦老爺到底在家中有無話語權。秦還義與秦邯庭乃是同姓的堂兄妹,秦氏一族又沒有落得個斷根絕后的地步,道理上說他二人是不可以結親的。可如今秦還義之所以在自家府邸耀武揚威,除了府中喪主外,秦大老爺的放任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可從秦還義對待秦大老爺信件來看,秦大老爺的對兒子樹立的威信明顯很足。陳維邕不明白他為何對這種有悖人倫之事不置一詞。
“那是,兩位是堂兄妹,關系要好也是應該的。”陳維邕陪著說。他咬字清晰地向秦還義強調了一下堂兄妹。
“可秦小姐為何日日躲避我家公子?”另一名小廝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質問陳維邕。
“秦府喪事未到一月,怎么,難道要讓府里唯一的大小姐盡陪著你家公子嗎?”方往束打趣。
陳維邕雖然很感謝方往束的解圍,可考慮到這位言辭振振的方公子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陳維邕還是將心中多余的感激之情刨去了。
現今特殊時期,一切妄圖博得秦府好感的人都不得不警惕些。
那小廝縱使腦袋再遲鈍,也覺得話說的欠些考慮。但估計是李夫人給他們下了死命令,輸誰都不能輸這個方往束。于是他也不看自家公子臉色,便強硬地回話:“方公子與秦府公子小姐畢竟不是嫡親,關系差著一層,秦小姐待我家公子與待方公子自然不可比量。”
方往束冷笑了一聲。
說吧,無所謂。他自打進了秦府以來,嫡啊親的話語就整日圍繞在他的耳邊。方往束聽得都昏昏欲睡。等他耐心到頭的那一天,秦府的這份偌大的家產他就不帶一點客氣的收入囊中了。到時無論狂妄的公子還是狂妄的下人,他都會不帶一點猶豫的掃出門去。
不過父親這封信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方往束的手指在米黃信紙邊緣摩挲,心里有了些掂量。
“好了,兩位公子既然都收到了貴府的來信,就證明維邕的招待還算到位,維邕也就放心了。”
陳維邕站起來,示意手下的隨從恭送兩位公子回下榻處休息。自己則馬不停蹄地趕往秦府東北廂房旁一處名為庾夷閣的小樓。
在他面見兩位公子通報來信之前,早有人前來告知陳維邕,有貴客在庾夷閣等候。
陳維邕在方往束和秦還義這邊耽擱了許久,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等到了庾夷閣門口,看見了一位熟人等在閣旁時,陳維邕這才明白過來。
武歡忙碌了一整個下午,將府中各處分得的棉花被褥分配妥當,又叫來府中上了年紀的姆媽婆婆們訓了一頓話,到晚上才得空分出心來照顧一下陳維邕送給她的貓。
由于這幾天辦喪事的緣故,小貓嚇得不敢出房間,整日躲在床底,只有武歡蹲下來輕輕學貓叫招呼它時,它才飛快地躥出來,撲進武歡的懷抱里“咪”地哼哼。
武歡攪了些中午特意吩咐廚房留下的黃顙魚喂給小貓,它先是呼嚕嚕地吃一陣,而后突然豎起了耳朵,重新逃回床下。
武歡不解地回頭。
半掩的門外,方往束正笑瞇瞇地看著武歡。
“方公子。”武歡雖然心里暗暗覺得晦氣,可還是得起來打招呼。
“喂貓呢?”方往束無所顧忌地蹲下,朝床下看去。小貓警惕地窩成一團,見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不遠處的床隙間,急忙兇巴巴地瞪圓了眼睛。
方往束笑著咳了一聲,起身整理一下衣擺,對武歡說:“待到姑娘喂完貓以后,可以打攪姑娘片刻說會兒話嗎?”
武歡立馬在腦袋里反應過來,這是自知無法子接近秦小姐,想從自己這里下手呢。
她點了點頭。且看這個精明的公子想干什么。
方往束帶著她穿過秦府植滿了白梨和玉蘭的庭院,走到一處雅致的觀賞亭旁住腳。方往束環顧了一下四周,贊嘆道:“秦府的規劃做得好,既氣派又不失俗套。”
武歡雙手交疊,不帶感情地一句:“多謝公子。”
“武歡小姐是何時入府的?”
方往束冷不丁一句探聽身世之語讓武歡陷入了迷惑之中。她本以為方往束開口就要問秦邯庭的好惡種種,好為他下一步博得秦邯庭的歡心做準備,卻萬萬沒有料到方往束會問自己的事情。
“這,是,我十歲時秦老爺帶我入的府。”武歡有些慌亂地回話。這個方往束想要做什么?
“啊,原來是秦老爺帶你入的府。”方往束夸張地點頭,“武歡姑娘為何要隨秦老爺來這秦府呢?”
“是家里貧寒,秦老爺心善,就領我進秦府做事,也好補貼家用。”
“怪不得,所以秦老爺過世后,武歡姑娘才會梳這喪髻來悼念秦老爺,以報恩情。”
武歡越聊越覺得不大對勁,她愈發謹慎起來。
“那,”方往束轉身撫摸觀賞亭的柱子,風雨留痕,一路撫過皆是坎坷,“武歡姑娘的家人如今可好?”
來了,武歡皺起眉頭,這個人絕沒有安什么好心。她緊盯方往束的腦后回答:“托公子的福,武歡的家人一切安好。”
要說方往束借討好自己來接近秦邯庭,武歡還能理解,可好端端地扯上自己和秦府不大沾邊的家人做什么?不對勁,這方往束不對勁。
“武歡姑娘想過自己的將來嗎?”方往束突然發問,“如今秦老爺秦夫人過世,秦府缺了個主心骨,武歡姑娘是打算繼續待在秦府,與秦府一塊等待還未可知的將來,還是回家與親人另謀他路呢?”
武歡只愣了一瞬,立馬回答:
“武歡不打算離開秦府。”
“為何,領你進府的人已經不在了。”
武歡想到那位雖然有些古怪但卻極其依賴自己的秦邯庭,又想到懷抱貓咪與自己興高采烈的講述經歷的陳維邕,她堅定地搖頭:
“無他,但武歡絕不會離開秦府。”
“那武歡姑娘,假如啊,”方往束低頭笑道,“假如你一定得留在秦府,但不是作為……”
武歡連鼻翼都跟著眉毛一塊皺起來。
“不是作為服侍秦小姐的人,而是自己成為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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