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娘別傳

第三百一十三章 粉心(三)

梁堂來到劉賀門前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終究還是不肯相信霍青文拐走了存旭,于是他輾轉街坊各地,逐一詢問。問到所有的人,都說既沒有看見霍青文的蹤影,也沒有看見聞名遠近的傻丫頭存旭。

梁堂又著急,又心焦,還隱隱有些想哭的感覺。他一會兒覺得自己有罪,一會又不安霍青文是否已經傷害了存旭。他走著走著,眼淚差點掉了出來,心里又疼又苦澀。

不算大的太陽天被他走成了驕陽烈日,一身是汗。五感都跟隨著他心里不斷的詢問和不斷的否決成了一種苦澀噪聲刺目和冷峻。地上的垃圾被不看路的梁堂踢來踢去,然后再由自己的力氣滾向不知道什么方向的小路中去。

梁堂焦躁著,連太陽下山都沒有察覺。他的影子漸漸拉長,拉長到沒有人的足跡延伸到的地方。在走訪的過程中,梁堂想到了霍青文的去處。但很快他又否決了。如果霍青文真的想要誘拐存旭,絕不可能去什么深山老林,而是應該加快步伐趕往離這個小城千里之外的某地,再將這個姿色卓絕的傻姑娘高價賣出。在梁堂看來,這才是霍青文誘拐的主要目的。錢。

梁堂又問了幾家,得到的回答還是不清楚。或有梁堂從前幫工時的伙伴,參加過梁堂喜事的老熟人,聽聞梁堂的妻子丟了,各個都是驚愕萬分,抓著梁堂熱心地詢問了很久。梁堂疲于應付他們,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就擺手離開了。

走的路太多太長了,梁堂現在又開始在腦子里責怪自己不該貪戀那朵將死的春劍。如果能省下拯救枯花的時間早點發現存旭已經不見的事情,說不定還能攔得住那個將自己的妻子拐走的歹人。

霍青文。

梁堂每跺一腳,都要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他們一伙人調侃梁堂的妻子時,梁堂并沒有將存旭的名字說出口,既然如此,霍青文帶走存旭就應該不是因為兩人提前相識的而帶有目的性的舉動。

那他到底是誰?為何偏偏盯上了他梁堂的妻子?

來到劉賀老伯的門前時,梁堂幾乎羞愧地將頭埋在了衣服里。他不但把自己的妻子弄丟了,還將這位雖然有些呆板卻不乏善心的老伯的長女給弄丟了。

扣門的時候,梁堂想起當初還是個天真活潑小姑娘的劉存旭,就是推開了這道門才變成如今那副模樣的,心口不禁扯著疼。同時,梁堂也想明白一件事:存旭當年慘遭歹人毒手,也是在雙方素昧平生的前提下發生的,若霍青文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與欲望熏心的歹人也沒有什么區別。那么即使他深諳養蘭之道,也比不了蘭葉旁的任何一抔泥土。說不定在院中休息的哪一個間隙,他就在無意中瞥見了窗邊好奇探頭的存旭,起了歹心也未可知。

“哎呀!”劉賀剛從床上爬起來,睡眼惺忪地一打開門,卻看見自己平素里總是淡然自若的女婿變成了如今的苦瓜臉。他不禁笑到,“怎么,什么時候回來啦?難道是和傻姑娘慪氣了才變成這樣的嗎?怎么還大半夜的跑出來了呢?”

“老伯,”雖然娶了存旭為妻,可梁堂始終沒有更改對劉賀老伯的稱呼,“存旭不見了。”

“到處找找!”劉賀搖頭無奈地笑到,“以前在家里,就喜歡挑大的立柜鉆,沒準藏在哪個角落里了呢。”

“鄰居的吳哥說,她被一個叫霍青文的男子帶走了。”

劉賀這下才收起笑容。梁堂注意到他老邁的眼皮下,一對眼珠溜溜地在自己的臉上刮來刮去。他又想起存旭了,想到她初時戒備的眼睛也曾這樣打量過自己。不愧是父女倆。

“怎么,怎么——”老人家受了很大的沖擊,只能憋出這樣兩句不成體統的話。梁堂不等他邀請,直接走入了劉賀的家中。

庭院還是這處庭院,花草也與相識的時候沒有區別,只可惜今天白天雖然是個大晴天,可月下的人不知蹤跡不說,這夜里又不知為何起了云霧,再難看見那晚梁堂曾經見過的美景。

看樣子明天又要來一場毫無征兆的雨了。

梁堂月月都能見到這處庭院,但今日見面似乎感觸良多。劉賀追在他的身后囑咐他稍微放輕腳步,免得吵醒了正睡著的孩子。

那一對孿生兄弟已經長得很高大,今年雙雙跟了學校的先生去念書了。一日的疲乏功課過后,想必這時正是好夢時候。劉賀心疼孩子和望子成龍的心切梁堂自然曉得,他本意也不想讓劉賀太難堪,所以還是勉強壓下了心中的煩悶,挑了處石凳坐下。

只是劉賀方才聽聞存旭和霍青文的事,明顯亂了陣腳,可一看到梁堂大步流星,聽到他弄出許多動靜,就立刻冷靜下來囑咐他輕聲。梁堂感慨為人父母不容易的同時,也稍稍在心里埋怨了一下劉賀的偏心。

等到事情過后,梁堂再回想起今晚的這處細節時,他才恍然,不是老伯偏心,而是他梁堂偏心了。

“那怎么辦呢?那個霍青文,那個霍青文又是誰呢?”劉賀攏了嘴急迫地問。

“老伯,說來慚愧,”梁堂又一次低下了頭,“霍青文本是我一塊選蘭苗種蘭花的友人,早在幾個月前就不知蹤影,聽到吳哥跟我說是霍青文將存旭領走的,我也吃了一驚,因為他已經很久——”

“等等,”劉賀忘記了攏嘴,低聲問,“既然是與你一塊種蘭花的友人,那吳哥又怎么會認識呢?”

梁堂不得不佩服老人家的敏銳,他本想含糊過去的問題被劉賀一語道破。

梁堂咬牙說了出來:“在年初我要了株春劍回來種,由于沒什么經驗,所以花幾乎很難成活,向一塊選苗種花的人咨詢意見時,這霍青文就出來幫了我一把,為表感謝,我就將他帶到了家里——”

“他看見存旭了?”

劉賀越問越激動,竟連聲音也忘記壓低了。這回換成梁堂拼命示意劉賀小聲些,他才想起來攏嘴。

“我沒讓他進屋,存旭也沒出來過,所以他應該是沒看見存旭的。”

“這就是怪事了啊,”劉賀沙啞的嗓子聽得梁堂十分不舒服,“你曾與我說過,存旭一人在家時從不出門,那個霍青文又不知道屋里還有個存旭,那他是怎么把存旭領走的?”

“大概——”

這是自己的錯,梁堂想。不厭其煩地為不知情的劉賀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只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代價罷了,他一邊給劉賀講述那幫兄弟是怎么從他買粉心這件事上探出他有妻子的,一邊也在腦中自己梳理這件事情的脈絡。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在花市的那道門外,胡暉的話又一次在梁堂耳邊響起。他和劉賀同時安靜下來,各自琢磨著事情的蹊蹺處。

在沒有住慣這條街道的人看來,人來人往的繁華花市最好找人,也最好藏人。如果有人想要拐走存旭,只需牽著她的手混入人群之中去就可以了。但按照自詡老江湖的胡暉說的,他從未見過什么可疑的人接近自家屋子,說明帶走存旭的人是位對梁堂家附近情況相當熟稔的人?這人有自己的考慮,避開熱鬧的花市不走,特意選了冷清狹窄的后門巷子這種一眼就會被人認出的路線。那人在心里已經考慮清楚了,自己帶走存旭時,這后門絕不會有旁人。

霍青文?這種人會是霍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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