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風躲藏
吹亂了綠波蕩漾
田間路旁,有著一位姑娘
她有田野的顏色,秋水的眸光
肩上葉落,掃過眉間惆悵
她有一個冬天的秘密
被深秋掩藏
南方的風很長
卷著風箏的線拉向遠方
扯著思戀,攪亂了迷茫
拉開了門簾,扯響了鈴鐺
(啦啦啦……)
南方的姑娘
可還記得那年的北方
厚厚的白雪
掩埋冬麥下的故鄉
―――甘洛《南方姑娘》
甘洛拿起信紙,朝著寫好的短詩吹了一口熱氣,墨跡漸干,沿著紙張紅線仔細折疊,小心塞進泛黃的牛皮紙信封。
窗邊停下一只麻雀,撣了撣羽上的晨露,扭頭看了一眼甘洛,見對方安靜的注視,停了一會兒,再若無其事的飛遠。
她沒有日記本,卻有一匣子信,順著日期,規整疊放。
即使在夢里,她也清楚的記得,離開的那天,是杜鵑初綻的季節,春時三月。
甘家依山傍水的生活,在那一天畫上了句號。
生銹的綠皮火車,一箱連著一箱,鐵軌枕木的咔嚓聲在火車前進中循環消亡……一雙小手怯怯的扒著車窗,那是甘洛第一次坐火車,好奇且心虛。
火車到了停靠的站臺,懷里紙盒動了動,從開了孔的小洞里可見里面試圖鉆出來的毛絨腦袋,她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彎腰埋著腦袋小聲嘀咕:
“別搗亂,發現會被丟下去的。”
指尖潤濕,盒子里毛絨滾圓的腦袋換了方向,張嘴咬住甘洛的手指舔了舔,她瞇眼輕笑抽回了手。
“小娃娃。”旁側彞家阿婆瞇眼看了看紙盒,伸手拍了拍甘洛,“噓。”
“甘洛!”媽媽伸腳碰了對面甘洛腳踝一下,搖了搖頭,甘洛一個機靈忙抬袖遮住紙盒。
此刻車廂過道走過一捂著紅色酒糟鼻,穿著藍色制服的檢票男人,地上的瓜子殼、煙頭、水果皮、痰漬、脫掉的鞋子、破洞的襪子……亂七八糟擠了一地,那男人東一腳西一腳的避開,一路不帶正眼。
三等車廂,慢途火車中的次等。
沒有規矩,沒有禮讓,兩人位能擠滿四個人,椅子下的空余空間是逃票客的舒適“臥鋪”。
這里,檢票人員已經懶得去檢票,走過場般穿過“氣味重災區”,草草了事。
見得檢票員走過,甘洛松了一口氣,左邊黃皮皺臉的女人將急忙塞進布包的雞腿重新拿了出來,三個塑料袋子,塞的滿滿。
女人提溜著起身,扯著嗓子繼續喊了起來,“賣雞腿嘍,賣雞腿嘍,三塊錢一個,三塊錢一個,香的很嘞。”
“還有榨菜,嘎嘣兒脆喲……”
塑料袋上膩膩的油從里面溢出糊到了外側,辣椒皮裹著豆瓣粘連在過熟的雞腿上。
袋子打開,味道逸滿了整個車廂,汗腥味、腳臭味、旱煙味、雞腿麻辣香、一股股五顏六色般灌入鼻腔,迷的甘洛腦袋發懵。
“喵嗚。”
“噓!”甘洛輕輕捂住盒子氣孔眼兒,這一趟車,坐了七八個時辰,不止小貓兒,她的肚子,也是餓的發緊。
“媽,還有干饃饃嗎?貓兒她餓了。”
“再忍忍,再過幾站就到了,你四伯來接我們,到時候去吃好的。”
“嗯”甘洛應聲,扭頭看了看窗戶,一手伸到盒子里摸了摸小咪毛茸茸的腦袋。
那時自治區邊緣小站的安檢,不過是肉眼一看,小咪才得以亂入人群上了火車。
甘洛有點想念烤紅薯的味道,看著媽媽,小心開了口,“哥哥和爸爸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
“家里苞谷還沒收,這季過了,賣了苞谷,哥哥和爸爸就下來了,不是和你說過嗎?怎么還問?”
“嗯”甘洛點頭,埋頭不說話。
她,既好奇,心里也抗拒……小丫頭安靜的有些不正常。
那一年,她記得她生了一場病。
甘洛從回憶里抽離,埋頭看著桌面封好的信封,心想為什么搭火車離開的那一段記憶她記的那么清晰?
若仔細想想,也許是因為火車的轟鳴加深了她的記憶。
山養就了她性格里的骨頭,水滋潤著她待人的脾性。
也因此,在甘洛后來的成長路上,吸引了各色各樣的人,或好或壞,或驚或喜。
她撐著下頜看向窗外,手邊的茶微暖,清風徐來,一如那一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