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風不甚在意的笑笑，“這我曉得，讀書人若是沒了這傲氣，也便算不得讀書人了。”
“想當初我在青衡坐下聽學的時候，真真是百家齊鳴，百花齊放，神仙遍地打架啊……”
顧清風的語氣中充滿了懷念，“而如今我在盛京城中，倒是沒能再見當年的盛況了。”
聽到顧清風的感慨，謝運卻是心頭一動，猛然想到了什么。
難道李大人的目的……便是如此嗎？
不容多想，三人進去院中。
“老師。”謝運率先見禮。
顧清風緊隨其后，玉兒也趕緊手足無措像模像樣的鞠了一禮。
“凌君來了。”青衡先生看著謝運，“這些時日家中可還好？”
“承蒙老師惦念，一切都好。”謝運恭敬應是，“這位是藥谷的谷主，特來拜訪老師。”
謝運后退一步，將顧清風露了出來。
青衡先生虛著眼睛，瞧了好幾眼竟是沒能認出顧清風來，遂笑道：“這位先生是……”
顧清風再行大禮，恭敬應道：“學生顧清風，特來拜見恩師。”
青衡先生臉上的笑容“咻”的一下子褪了下去，握在手中的書卷也“噔”的一聲落到地上，半晌才喃喃道。
“是你，你回來了。”
顧清風不敢抬頭，低低應是。
謝運見兩人似有話說，又聽見藥谷谷主姓“顧”，不由得留了個心眼，貼心的將玉兒帶到院中閑逛，留顧清風和青衡院長說話。
“你回來了？”青衡先生看著顧清風，先是沉沉嘆了一口氣。
“學生回來了。”顧清風眼中甚至有淚，“承蒙恩師照顧，學生還有機會再見恩師一面。”
“這次回來打算做什么？”青衡先生示意顧清風坐下，“執念未散么？”
顧清風這次卻有些遲疑，不答反問：“那么先生，執念還在嗎？”
青衡先生微微一愣，嗤笑一聲，“我哪里還有什么執念？”
“老師，您當年說蕭氏一族是值得托付江山的，可當初名揚天下的白鹿書院和青衡書院短短十數年便只剩下一方白鹿書院在這僻靜之處了。”
顧清風的話就是一把刀，毫不留情的將青衡先生心中最深處的痛挖了出來。
“老師，您難道就沒有一丁點兒的不甘心嗎？”
不等青衡先生回答，他又接著道：“我這些日子看著盛京城中，處處民生凋敝，百姓們不能安居樂業，讀書人不能潛心修學，朝臣無法直抒己見，武將全家蒙怨入獄……”
“老師，這就是您當初所說的海晏河清嗎？”
顧清風一動不動地看著青衡院長，“我今日來，只是想求一個內心的答案。”
靜室中檀香幽幽，是一種很令人心安的味道，但是青衡院長數年來不曾波動的心突然漏跳了幾拍。
這便是他當初夸下的海晏河清嗎？
他閉了閉眼，半晌緩緩睜開。
“那么你待如何呢？”青衡先生溫和的看著顧清風，“大梁的氣數已盡盡了，即便是南楚二世而亡，難道就能夠逆天而行嗎？”
“老師覺得不能嗎？”顧清風執拗的看著青衡先生，“若是我非要逆天而行呢？”
想到“逆天而行”四字，顧清風突然神神秘秘的湊到青衡先生身邊，低聲道：“老師恐怕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在逆天而行了。”
青衡先生豁然睜開眼睛，望進顧清風眼眸最深處的愉悅中。
“我家卿卿回來了。”顧清風的聲音很輕，“我們大梁的公主殿下回來了……這算不算是上天給我們大梁的機會呢？”
“你們……”青衡先生看著幾乎是偏執到瘋狂的顧清風，恍然就回到了當年那一瞬間，“你們何必如此執著呢？”
“天命不可違。”青衡先生閉上了眼睛。
顧清風回想起那一年青衡先生護著他離開盛京城的時候，青衡先生問他：“清風，你就沒有一丁點的甘心嗎？”
他明白老師是不會再和自己說一句話，于是他恭恭敬敬的朝著青衡先生磕了三個頭。
“既然已經走到這兒了，就斷然沒有再回頭的道理。”顧清風看著宛如一尊雕像一般坐著的青衡院長，“學生很感激老師當年的救命之恩。”
他頓了頓，“若是學生敗了，懇求老師念著曾經卿卿父親的恩慈，救她一命即可。”
青衡院長依舊是一動不動，顧清風又拜了一拜，“學生拜別。”
而院中，玉兒正在與謝運講述遇到謝黎的事情。
“謝運，大小姐近段時間不會有危險，但是我害怕她到了江南恐怕會受蕭璟父子的折磨，我應了她的情照顧蕭逸，恐怕就不便前往了，你什么時候能去江南？”
謝運點點頭，“家父已經前往江南了，為的便是家姐。”
“如此，”玉兒說著，突然牽起謝運的手，在謝運大驚之下伸出食指，在他手掌心畫了一個符號。
“記住了嗎？”玉兒抬頭，卻發現謝運整個人都僵愣著，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謝運？”
“嗯……啊啊啊，記住了，記住了！”謝運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兒，“唰”的一下子就將自己的貓爪子扯了回去，驚魂未定的看著玉兒，又艱難的撇開眼咽了口唾沫。
“記住了，我記住了。”
“真的？”玉兒不相信這副模樣的謝運是記住了的，遂雙手叉腰，狐疑道。
“真的。”
“那你畫給我看看？”玉兒伸出了手，挑挑眉，“喏。”
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柔軟白皙，似乎還有絲絲草藥的清香傳入鼻尖，謝運耳尖漸漸的也紅了，伸出手胡亂的在玉兒手掌心畫了一通，惹得玉兒咯咯直笑。
“我說你個書呆子，一天天讀圣賢書讀傻了吧？”玉兒沒好氣的一巴掌拍到謝運的肩頭，“看著我的手。”
鬼使神差，謝運依言看了過去。
玉兒耐心的在他手掌心又畫了一遍，抬頭笑道：“這次不錯，沒有走神。”
“哎，谷主出來了。”
謝運回神，趕緊搓了搓臉過去寒暄，而后等謝運同青衡先生說完話，三人才晃晃悠悠的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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