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謝黎獨自一人出了東宮的門。

或許是謝黎的表情太過于冷肅，亦或是昨日杜衡已經吩咐過東宮大門前的侍衛，竟沒有一個人阻攔，馬車緩緩從一側駛了過來，謝黎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冷聲吩咐道：“金秋園。”

杜衡站在大門口，剛欲跟上去，謝黎的聲音又毫不留情的砸了下來，“任何人都不許跟著。”

她遲疑片刻，想到昨夜蕭璟和謝黎的爭執，便乖乖的站在原地，將手中的食盒放在馬車外面，低聲囑托道：“太子妃，奴婢便送到這里，食盒中是您喜歡的小點心，金秋園那邊殿下已經吩咐人好好照顧您了，祝太子妃玩得開心。”

說完，馬車便晃晃悠悠的從她眼前；掠過，留下一絲淺淺的糕點香氣，縈繞在杜衡的鼻尖。

她又默了片刻，才匆匆回到東宮尋到蕭璟。

“你怎么沒跟去？”蕭璟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我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太子妃嗎？”

杜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回殿下，太子妃不愿意讓奴婢跟著。”

她微微抬頭，看到蕭璟破了皮的唇角，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殿下您的傷，有請御醫來查看嗎？”

蕭璟眼神一橫，杜衡急忙道，“還望殿下好好保重自己，皇后娘娘叮囑奴婢要好好照顧您的，您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皇后娘娘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放心的。”

此話一出，蕭璟涌到嘴邊的叱責便咽了下去。

他垂眸看著跪在地上的杜衡，她是母妃身邊的丫頭，這些年也算是一直看著他長大的老人了。

這座東宮中，他還有些情意的人也不多了，杜衡算得上是其中一個。

想到此處，他神情一軟，懶懶坐在椅子上，低低喚了一聲，“衡姨。”

杜衡鼻子一酸，蕭璟已經有許多年都不曾這樣喚過她了。

她急忙抬頭看著一臉疲憊的蕭璟，小心翼翼喚了聲，“世子。”

久違的熟悉稱呼傳來，蕭璟難得的閉上了眼睛。

杜衡利索的爬起來，悄悄的走到蕭璟身側，替蕭璟摁壓眼周的穴位。

蕭璟閉著眼，享受著杜衡的按摩。

“衡姨，你想母妃嗎？”

倏忽蕭璟突然問道，不等杜衡回答，他又自顧自說了下去，“母妃一定不知道我現在混得這樣差吧。”

“小的時候，無論是不是我做錯了，母妃總是護著我。”他嘴角泛起一抹笑容，“我記得有一次我和蕭逸出去玩，蕭逸走丟了，可把嬸娘嚇壞了，破天荒的獨自一人跑到咱們宸王府來算賬，可是母妃三兩句就把她羞辱出去了……”

“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天底下沒有什么是我不能夠做的，也沒有什么是我不能得到的……”

“世子……”杜衡的指尖頓了頓，“王妃她，一直都對你很好的。”

“是啊，所以母妃做了，衡姨就要代替母妃的這個位置來保護我，是嗎？”蕭璟說著，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杜衡。

杜衡垂眸看著蕭璟。3800

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臉上帶著嬰兒肥的小男孩兒了，已經成長為一代叱咤風云的人物了。

“世子長大了。”她微微笑了起來，摸了摸蕭璟清雋的眉眼，“這眉眼，和王妃真的很像。”

“你愿意幫著父王欺瞞母妃，也是因為有我的存在吧？”

“是。”杜衡點頭，絲毫不再隱瞞，“王爺強迫王妃生下了世子，王妃也一直哭著吵著不肯妥協，所以奴婢便向王爺敬獻一計。”

杜衡溫柔的看著他，似乎回想到蕭璟小時候的模樣。

那時候，小小軟軟的蕭璟躺在自己的懷中，哇哇大哭的時候，她比誰都要心痛。

雖然她是王妃的貼身丫頭，可是……王妃要舍棄蕭璟，她做不到。

蕭璟閉了閉眼，苦笑著搖搖頭，“初黎殿的火，也是你放的吧？”

杜衡又點點頭。

蕭璟不解的看著她，“可是你明知道謝黎不在殿內，你根本就沒想燒死她。”

“是。”杜衡淡然的點頭，“奴婢以為殿下經過這場大火，應當會將謝黎送走，可是您沒有。”

“至于奴婢為什么沒有燒死她……”她看向蕭璟的眼神更加溫柔，“奴婢知道，殿下舍不得。”

“可是后來你覺得我又舍得了？”

“葉婉柔給她下毒，是奴婢，公主和葉家小姐都希望的事情。”杜衡轉到前方，直視著蕭璟，“因為奴婢發現，即使是奴婢和公主明確表示了不歡迎謝黎，陛下和娘娘也因為謝黎而亡，殿下卻依舊寵愛著她，甚至還想將她長長久久留在身邊。”

“殿下是當今天子，怎么可以讓一個心都不在殿下身上的女子為后呢？”

她歪歪頭，“可惜……奴婢以為那小家伙已經病得人事不省了，卻沒曾想，她早就已經懷疑奴婢了。”

“我說過的，她很聰明的。”蕭璟似乎與有榮焉，見杜衡言語中夸獎謝黎，他竟奇異的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殿下，您是南楚的天子，不能耽于兒女情長。”杜衡不贊同的看著她，“若是真的喜歡那謝黎，把她囚禁在身邊即可，不必事事將就，事事順從。”

蕭璟看著一臉為自己著想的杜衡，眼底浮現出一抹暖色，卻是突然道：“玥兒要去北涼和親了，衡姨不去看看她嗎？”

“什么？”杜衡一愣，沒能跟上蕭璟的話題，良久才后知后覺的震驚起來，“公主殿下為什么要去和親？”

她的震驚做不得假，看得蕭璟直發笑。

“衡姨，你不知道吧，我這個南楚的天子，就快要坐不穩了。”蕭璟癡癡發笑，“不得人心的天子，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杜衡看著蕭璟，張嘴結舌半晌才喃喃道，“若是公主殿下能夠緩解殿下的燃眉之急，也是她的造化了。”

蕭璟一噎，突然就笑不出來了，看向杜衡的眼神陡然幽深起來，“衡姨，你難道都不為玥兒感到難過嗎？”

被蕭璟幽幽的目光盯著，杜衡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奴婢……奴婢自然是為公主難過的，可是如果只有眼下這一個辦法，奴婢也只能含淚送公主遠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