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盯著蘇夫人,看到的卻是過去畫面輝映,她拎著劍問薛弋寒:“我是那個餌,是不是?”
丁一大喊:“小少爺先走。”
霍云昇拿著弓弩:“薛將軍讓我來接你還家。”
最后人聲鼎沸平息,匯聚成一句話:“那是我的饅頭。”
雖然眼淚還沒掉下來,但心頭血紅,已經爬上眼角眉梢。像極了那年她抓到的兔子。
仔細思量,蘇夫人說的不無道理,這兩年間,朝堂之事多有入耳,霍家權傾朝野,日常表現實在不算忠臣良將。但皇帝魏塱也不是軟柿子,連同母族黃家與霍家相愛相殺。
君臣君臣,外人哪里又說的清。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登基之時,霍家與皇家正是奪權的關鍵時候。魏塱上位,恨不得世間再無掣肘。而霍家才捧了個皇帝,又哪里甘心鳥盡弓藏。
薛弋寒下獄,手中兵權歸哪家,哪家就占了先。若霍云昇前幾次皆陪著魏塱去大獄探望,突然之間不去,那就只有兩個可能。
一:大家都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再去無益。二:薛弋寒已死,魏塱不過是唱一臺好戲給世人看而已。
薛凌胸中念頭過了萬千,蘇夫人的確是舉世無雙的聰明,盯著天牢最外層就能推測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過,這也僅僅就是猜測而已。對蘇家生意而言,知道薛家大勢已去就足夠。但薛凌要的是個真相,所以猜測也不足為憑,自己不該在此地亂了陣腳。
想到這一層,她還是冷靜下來,帶著那張紙條,去撿了平意劍,回轉身對蘇夫人道:“你不過是猜的罷了”。言罷轉身要走。
“我是猜的,可有人不是。”
蘇夫人也站起了身,緩步走到薛凌身前:“薛小少爺,當今皇后霍云婉是我故交,她曾親口對我說。薛弋寒卒于桃月二十。”
腦子里的剛松下來的那根弦,立馬又直接被拉斷。眼前這個女人,總有辦法勾起你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薛凌伸手推了桌上茶碗,大喝道:“你撒謊,你在撒謊。你到底想要什么?霍云婉是霍家女,她怎么會告訴你這件事。”
“這世上,君臣決裂,父女成仇的事兒又不少見。你又焉知,她不想毀了霍家。”
“所以,你為什么要告訴我,你也想毀了霍家?”
“不是,我想毀了這個天下”。蘇夫人掙脫了薛凌的手,留下一個詭異的笑,自顧自的走出了門,將薛凌一個人留在了茶廳里。
四下無人,無邊孤寂洶涌而來。薛凌想與誰說一說這些無頭亂麻。
只是天地之間,似乎就只剩她一個會喘氣的了。明明此刻不在夢里,但那種被雪埋著的窒息感卻一點點的出現在腦際。
她踉蹌著想要走出蘇府,卻連大門的方位都分不清,最后又翻墻到了外面。接著在幾條小巷里翻來覆去的迷路,回到客棧已經是快三更。
桌上一疊宋滄的書信還擺著沒收,虧得也沒人看見。一封一封的喂進燭火里,灰燼翩飛間,薛凌終于緩和了些。
喚小二送了壺熱水來,梳洗了一下。薛凌還是決定去江府看看。事總要一件件的辦,當務之急,是把薛璃找到帶走。
換上夜行衣,薛凌就摸到了江府院墻下。她已經踩過好幾次點,對府里路線守衛都十分熟悉。只要不驚動暗衛,自信不會出什么亂子。
事情倒是很順利,冬至節,江府這樣的大戶總是格外熱鬧。想是晚膳散的晚,這都三更天了,還見有人影走動。
挑了個侍衛換班的時刻,薛凌縱身進去,按原計劃敲暈了一個值夜的丫鬟。換上衣服,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了園子里。
其實薛璃在不在江家,薛凌還真有點不敢確定,雖然薛弋寒說從此姓江,但那其他事情,不過都是薛凌自己揣測。
最重要的,最后給薛弋寒定罪,江家也居功至偉。她實在想不透其中關竅,對自身又多有憤恨,畢竟,那天是她上門動手。
據說,江玉楓的腿從此廢了。江閎參薛弋寒仗勢行兇,實則參的是她薛凌。
固以,薛凌對江家,總是沒對霍家那么大怨氣。今晚她想要挾持江家二少爺江玉璃,問問江閎,當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位江二少爺,名動京城也正是在兩年前。
薛弋寒事平之后,新帝論功行賞。江閎在殿前老淚縱橫。
道是“自己已痛失長子前程,本不想覬覦皇家寶物,但請陛下垂恩老臣憐子之心。
江府有一幼兒生來帶疾,密養到十六歲,實在是無力回天。求陛下賜麒麟露為引,權當死馬做活馬醫。”
這麒麟露,原是御用圣藥,據說是神獸麒麟的血流入靈芝草根。第二日,靈芝草葉尖就會有露珠狀物分泌出來。
其色血紅,卻又晶瑩剔透。百十年間難見,有活死人的功效,梁國上下也不過屈指之數。
江閎在朝堂之上公然索要此物,百官嘩然。沒想到魏塱一口應下,還遣了御醫去江府守了半月有余。
這份恩寵,讓京城之人對江玉璃未見其人,先聞其名。也不知真的是這麒麟露有奇效,還是御醫名不虛傳,反正江玉璃半年之后就能行走于鬧市了。
只是,常年以一副極薄的白玉面具覆著臉龐,說是病根傷了身,臉上有紅色狀脈絡退不下。少年愛俏,就以白玉為面。
這位公子風流雅致,喜香愛玉,文冠京城,常年一身天青色。不出幾月,琉璃公子的雅號已經是世人皆知。
生來帶病,喜玉。薛凌不是沒懷疑過江玉璃就是薛璃。
但她抽空跟蹤了兩日,一是江府給的年齡對不上,二是兩人行事作風實在相距甚遠。
換句話說,就江玉璃這幅德行,薛弋寒能親自動手將他打死。
薛凌曾親眼見江玉璃出入青樓酒肆,一擲千金。舉止輕佻處,摟著三四個艷姬不放,怎么也不可能是平城后院那病秧子。
幾番對比下來,也就絕了這份心思。但正由于江玉璃生來帶病,所以身子文弱,不宜習武。整個江府,應該是他最好下手了。
摸著到了他山居,這是江府里江玉璃的獨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薛凌覺得連院子的名兒都透著些文人惡臭。
進了院,聽到屋里還有些侍女笑鬧聲。薛凌躡了手腳翻到了房梁上。
里頭鶯鶯燕燕一屋,薛凌在房梁上等的昏昏欲睡,這個浪蕩子將三四個丫鬟都調戲了一遍才自顧自的脫衣。
那個叫紅袖的丫鬟招呼著幾個姑娘都退了下去,二少爺睡覺時不喜身邊有人,說是怕臉嚇著姑娘家。
江家都是知道的。曾有好事的故意去扯了面具,那張臉,確實有些恐怖,也不怪二少爺心中有疙瘩。
屋子里終于安靜下來,江玉璃坐到銅鏡前,緩緩摘了面具。
此刻薛凌只能瞧見他一個后腦勺。銅鏡又被擋著,只能看見一點臉的邊緣,是有些紅色脈絡交錯著印到了耳根。
薛凌正想跳下去,卻見江玉璃站了起來。一轉身,那張臉,就讓在房梁上的薛凌一覽無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