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長安花(七)

齊清霏溜到薛凌房里的時候,薛凌還蒙著腦袋沒醒。齊府這個院兒里基本沒人進來,她自然是要放松些。被齊清霏一把掀了被子還迷糊著眼睛,看到眼前站了個小廝瞬間一驚,細看才反應過來是清霏。

見薛凌醒了,齊清霏轉了一個圈,得意道:“三姐姐看,是不是這樣,我讓水杏去問人借的。你快點帶我出去,給娘親看到了要罵”。她一身灰黑色長衣,連帽子都不忘扣上,活脫脫府里一個小雜役。

薛凌瞅著覺得想笑,起來一把把帽子摘了下來道:“不用這個,尋常發髻即可”。她剛剛睡得熟,東西都沒吃,換了衣服又吃桌子上兩塊點心才走。想著去街上看見什么再買些吃。

兩人出了府,先去取了馬,又買了些吃食。不忘灌上一竹筒清水放馬搭子里,才慢悠悠的往城外走。

齊清霏興奮的不得了,她出府已經是難事,哪有什么機會出城。牽著薛凌衣角不肯丟,一路追問,什么時候才能上馬。又時不時夸薛凌今天特別威風。

薛凌自然是換了套窄袖,發髻也挽的簡單,畢竟尋常女兒打扮騎馬不太方便,何況她還得帶著個傻子。這般模樣,是比平時英氣許多。

江玉璃也在外頭晃蕩,春闈已過,他怎能在府里閑的住。約了三五好友買酒看花,直氣的江閎一天要罵好幾次逆子。這會,幾個人正在臨江仙品茗閑聊,對著窗外樓下人來人往指點江山。薛凌帶著齊清霏從此處悠然而過。

元宵當晚,江玉璃與齊清霏相逢在暗處,情形又緊張的很,他自然沒太看清齊清霏長什么模樣,何況今日齊清霏換了個打扮,也沒掛著那兩只兔子。他更是認不出來。

只是,薛凌在旁邊。

江玉璃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來了,這倆人明顯都是姑娘不會有錯。從上頭望下去又看不見臉。他實在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他不僅覺得熟悉,還帶著點恐懼,以至于他不敢馬上丟下手頭人追下去,看看那個人究竟是誰。總覺得,一旦知道了,此生永無寧日。

他哆嗦著端起一杯茶,強裝鎮定對著桌上人道:“這京中佳人,來來往往瞧遍,也沒個新鮮了。幾位兄臺焉知,還有哪家小姐養在深閨啊。”

“江兄又耍嘴皮子功夫了,說的自己百花深處過,也不見納個幾房姨娘,倒和我們在這竊玉偷香。”

“誒,我懂江兄,有道是求之不得,方才寤寐思服。這得到了還有個什么意思。江兄我說的是不是?”

江玉璃往常這般慣了,今日卻覺得厭煩不已,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道:“家中有事,今日先且告辭,來日再陪諸位一醉方休。”言罷也不管幾人臉色,徑直出了門。

余下屋里議論紛紛:“這江少爺突兒個咋了。”

“你管他作甚,都是國公府的面子,還真以為有人拿他當什么事啊,沒準明日榜上無名也未可知。”

江玉璃匆匆下了樓,但是這一耽擱,薛凌和齊清霏已經走出老遠了。他不知從何找起,一時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

齊清霏和薛凌兩人對這個小插曲渾然不覺,走到城門外,就上了馬。薛凌本是讓齊清霏騎后面,又擔心她抱不穩自己被馬摔下來,干脆像小時候魯文安帶自己一樣讓她騎在了前面。自己手環住齊清霏的腰提著韁繩。

跑了好幾步,突然想起那日和石亓共騎一馬來,好像自己在前面拉著韁繩了,石亓那小子既沒碰自己,也沒韁繩可握,怎么在城里沒被甩下去?

近郊馬還行的慢,齊清霏已經喜不自勝,她從未騎過馬,卻不覺得顛簸,反倒興奮不已,催著薛凌再快些。

日頭已經偏西了,去去還得趕緊回來,又要走的遠些,是要跑起來才行。薛凌夾了一下馬肚子,兩邊景色頓時化為殘影。

“三姐姐….為什么你什么都會啊,你以后能不能天天帶我來騎馬啊”。風將齊清霏的話吹的斷斷續續的,薛凌也沒作答,沿著她跟石亓走過的那條道一路狂奔,直到又到了那片梅林才停下來。只是梅花花季已過,再不是她當日來的漫天緋色,就剩光禿禿的樹丫子和寥寥新葉了。

齊清霏不知這里有過什么,見薛凌停下來,問道:“三姐姐怎么不走了,再跑一段啊。”

薛凌先跳下馬,伸出手打算扶著齊清霏,道:“小姐,咱跑了快三十里地了,趕緊下來吧。”

“這么快啊”。齊清霏不情愿的握著薛凌手跳了下來。一下來又記起自己正事兒了,趕忙在袖子里把那幾顆風鳴珠拿出來道:“是不是可以扔了”。因為三姐姐說見風就響,她一路都捂著呢。

薛凌想起那種刺耳的鳴叫,捂著她手道:“你等我把馬牽遠些,別驚了馬一會回不去”。此地荒無人煙,也不像有野獸出沒,沒什么可擔心的。何況齊清霏有風鳴珠在手,她一會循著聲音過來找就是了。

“好好好,三姐姐你去吧”。齊清霏把手抽出來,搓著幾顆珠子迫不及待的都忘了身處荒郊野嶺一事。

“這里沒什么野獸,你不要怕,我一會聽著聲音都能找著你,不會丟了的”。薛凌還是交代了一句才牽著馬要走,還沒走出五步,尖厲的“嗚嗚”聲就劃破長空,嚇的手上馬揚起前蹄拼命扯韁繩。

虧得薛凌力道大,才給牽住,又順了好幾下鬃毛,總算把馬給平復下來,回頭盯著齊清霏。

齊清霏捂著手尷尬的笑,她實在沒想到這玩意這么厲害,一丟出去就開始響,落地上趕緊撿起來捂手心里,這會子還在不斷發出聲音。

薛凌沒好氣的回了頭,繼續牽著馬走,不知道這傻子還要玩多久,自己趕緊走遠點找個地躺躺。果然,一會那風鳴珠的聲音響的此起彼伏,整個林子都是,估計齊清霏是把所有的全灑到了空中。

薛凌把馬韁繩系樹上,自己倒了塊干凈地兒,一倒下去,恨不能打幾個滾,讓自己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