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魏姓(四)

魏熠完全不知少女為何笑吟吟的問他怎么不早死,又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坐在地上。自己是個殘廢,不能起來去扶,只能收了袖箭問了一句:“薛將軍是你爹?”

薛凌還不停的想嘔,坐都坐不直,說不上來是被別人惡心的,還是被自己惡心的。試了好幾次干脆放棄,整個人靠著墻不在掙扎。

是不是,也會有人盼著自己早死?

“薛…..”魏熠想喊,卻不知道薛凌叫什么名字,只能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人倫慘劇,他也經歷過。甚至,他分不清,父帝到底是死于猛疾,還是….?

薛凌終于讓自己喘順了氣,扶著墻緩緩站起來:“所以你早知道我跟薛家有牽連,前些日子不提,今天特地把我叫過來做什么。”

魏熠捏了捏拳頭,不再追問薛凌是誰。薛將軍與父帝情同手足,這位既然喊爹,不管是什么人,至少能幫自己一把把。他飛快的把請赴寒疆遭拒之事說了一遍。

“蠢貨”。薛凌終于知道為什么蘇府立馬收了手腳,不管魏塱今天有沒有知道齊清猗懷孕,但一定很快就知道。以魏塱的性子,一看陳王想跑,定會派人來查。合著這魏熠還以為倆人兄友弟恭呢。

薛凌覺得魏熠死了挺好,可這人不死,她要親自動手也需要點決心。聽他一說完,便回到桌子邊將那幅畫一撕為二,自己拿著有薛弋寒的一部分要走。

她得去趟蘇家,無論如何請蘇夫人賣一個準確的消息,一個就夠,那就是魏塱何時知道齊清猗懷孕。不然自己完全是只無頭蒼蠅,太過被動。

“你怎么敢……。”魏熠看薛凌撕了畫,有心要動怒,他有一副父皇的肖像也不容易,何況現在已經陰陽兩隔。正要罵,發現薛凌要走,又轉了口風:“薛小姐,我有有事想求你”。死物總沒活人重要,他現在覺得夫人是對的。六皇弟對自己猜忌之心仍在,肚子里那個孩子,只怕真的有危險。如果這個姑娘真的是薛家之后,沒準能有辦法。

“何事,莫不是讓我殺了魏塱”?薛凌停下腳步輕蔑的看著他。

這等驚人之語,魏熠卻好似什么也沒聽見,鄭重的看著薛凌道:“非也,四海升平,國泰民安。六皇弟,是位好天子。”

薛凌剛剛只是為了氣魏熠,她當然猜的到魏熠當務之急是求她保著孩子。可聽到如此回答,立馬控制不住,一腳把魏熠輪椅踹翻,連人倒在地上。

薛凌站一旁將畫一點點卷起來,她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蘇夫人每次跟人講話笑的如三月春風。明明此刻內心就波濤洶涌,她卻也想笑的天真無邪些。畫卷完了放到一旁桌子上,看魏熠還沒能爬起來。便緩緩蹲下問:“陳王殿下,國泰民安,我薛家難道不是民嗎?安在哪?”

魏熠以前貴為太子,自身殘廢后雖被圈禁,至少沒人當面給過難看。他腿上無力,扶正了輪椅,自己怎么也不能坐上去,站又站不起來,在地上癱著,既羞且怒。

縱他落魄,總還是王,不管姓薛的是誰,都是臣子。天底下哪有臣子這般行事。毀先帝畫像,詆毀當今皇帝。他慣來修身養性,這會也忍不住:“你究竟是薛弋寒什么人,外室之女?便是薛將軍在世,他也絕不會…絕不會這般行事。”

薛凌笑的越發燦爛:“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來告訴你,我單名,一個凌字。便是我爹在世,也攔不住我。陳王殿下既覺得我行事不妥,你且去找了魏塱來,我管保清猗姐姐肚子那坨肉,撐不到一月”。她確實與薛弋寒行事相差甚遠,平城人盡皆知這件事。可即便如此,難道還輪到的外人置喙?

薛凌。魏熠如遭雷擊,他怎會不知道薛凌。可薛凌是個兒子,是聲名在外的少年將軍。

是男是女已經無所謂了,薛凌,是薛弋寒一手教出來的好兒子。他一直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三妹妹一門心思保著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此刻,腦子里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驚恐的盯著薛凌道:“你想拿清猗肚子里的孩子謀朝?”

他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他多年所學,為國為民。縱怨恨魏塱不念手足,卻一直覺得魏塱是個好皇帝,在任三年無一紕漏。既然事成定局,何苦為他一己之私置萬民于水火?

此時的薛凌并未有這個意頭,卻覺得魏熠實在好笑。一個前太子,被人害的半身不遂,還口口聲聲夸那個幕后黑手。要不是身旁沒別人,她還以為是在演戲呢。這能耐,這氣度,不愧是那老頭教出來的好學生。干脆順著魏熠話說:“是又如何?陳王殿下是想與我分一杯羹?有你站出來的話,這事兒更名正言順些”。

“薛凌,往事已矣,朝動,則民不安。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薛將軍若在,斷不會如此。”魏熠覺得眼前的人瘋了,都顧不上說齊清猗的事兒,只想勸住薛凌。

“我說了,我不是我爹,我只想把我的東西拿回來,別人都無關緊要,陳王殿下口口聲聲萬民,既如此,就在這多躺一會,看看可會有一個民扶你起來”。

薛凌帶著那半卷畫出了書房門,當務之急是去找蘇夫人要個準話,像今日這種情況,自己完全不能預料,實在很難保住齊清猗。

至于屋里還倒著那位,毫無威脅,她連表面功夫也懶的做。此刻,她和陳王府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知道自己身份也沒啥。她不信魏熠能連自己孩子也不要了,就為求個國泰民安。

世上總沒有一個父親,會為了所謂正道,把自己的兒子推去死吧。

薛凌不該在此揣測人性,揣測人性的人,遲早會被人性傷個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