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袍笏(一百一一)

“什么牌子”?蘇姈如一直在想申屠易是何事去的安城,按理說此人被薛凌切了跟手指下來,兩人應該生死仇敵才對。哪料申屠易竟然一直躲在薛宅,那段時間薛凌在京中,江府暗衛也常在薛宅打轉,蘇府不好再盯著那。

等到薛凌離京,申屠易一并走了。此人別無用處,蘇姈如本沒上心,直到沈元州的信來才知,申屠易居然去了烏州。

她前幾日說是薛凌送過去的,也算一句試探。申屠易與薛凌有過交集,能從她手底下活著離開,是能勉強稱為薛凌送過去的,這是其一。

其二嘛,為著蘇凔案,申屠易原來的一幫人基本死在烏州,此人多半是想過去查個真相,但這解釋不了他為何去安城。

而當初薛凌做過安城糧案,聽江府講,薛凌又去了西北,蘇姈如這才勉強猜她與申屠易之間應該有些聯系,因此稍有擔憂蘇家動了她的人,會惹亂子。

可申屠易落在沈元州手里,不趕緊找個由頭弄死,沈家萬一從此人身上對蘇家生疑查出些別的,亂子更大,找個人背鍋也是無奈之舉。

現聽得申屠易與薛凌感情不深,僅僅是騙去辦事的,蘇姈如釋懷多了些。找東西么,一次不成,蘇家想辦法再找找就是了。

且薛凌要找的東西,多半不是尋常物,蘇姈如道:“是什么牌子,值得落兒千里迢迢的,還盡挑些不牢靠的人去,早早知會了我,怕是這會都拿著瞧厭啦。”

然實際上薛凌只隨口編了個謊,防著沈元州與蘇姈如說起那塊金牌,索性今日就把所有話說滿,既解釋了申屠易為何去安城,又省了以后被人問起。薛家以前亦是天子紅人,有個什么牌子藏在安城不足為奇。

薛凌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就是禁宮里一塊令牌罷了。昔年落在安城,我本想親自去,奈何寧城那邊拖住了。申屠易又纏著我不放,干脆告訴他這快牌子可直接進宮面圣,解決蘇凔案,沒曾想他還真去了,還打算拿回來了給我用用呢。”

她頗有遺憾之色,又啃了一口,道:“你以為我上回去安城是為啥,不就是這東西么,可惜了沈元州守的牢實,無功而返。”

蘇姈如一時將信將疑,卻立即大笑道:“原來如此,我說是為的什么,罷了罷了,總的是萬事有驚無險,既是落兒也不在意這個人,隨他去吧。找東西么,來日方長,我且幫你打聽著。”

薛凌道:“不必了,我既與蘇銀說過,以后再不要提起,就不牢夫人掛懷,畢竟夫人已經幫我出了銀子,一筆賬總不能清兩次。這人,終歸是我騙過去的......”

她輕嗤了一聲,將最后一塊點心塞進嘴里,看著蘇姈如,毫不愧疚的咂舌道:“怪愧疚的。”

蘇夫人起了身,行至亭角,伸手去撣簾上雨水,聲如銀鈴道:“落兒越發見外了不是,一家人哪來的什么賬不賬,不過就是稍稍行了個方便。你瞧這天上雨水,從哪來,又要到哪去,無憑無據,隨風而已,怎的就是騙......這不是憑白找不自在么。”

薛凌跟著起了身,與蘇姈如并排瞧著半畝荷塘在陰雨田里失色成水墨。昔日紅粉雖成空,料來明年花更好,不知道到時候,是與誰同?

她偏頭望了一眼蘇姈如道:“我早些去隱佛寺呆著?這還真夠巧的,一個二個都喜歡那破地方.....”。蘇姈如飛快的將手指壓上來,輕點一下又拿開,道:“怎可對佛門之地不敬?”

薛凌聽聲緘口,蘇姈如回轉身,不顧欄桿上水漬,斜倚了身子道:“既然落兒著急,用過午膳便送你去吧,雖是今兒下雨,進香的人也多,去了若有師傅問起,說是吃齋修行的即可。”

沒來由的薛凌問了個奇怪問題:“跟那些尼姑進去,不會要將頭發剃光吧”。蘇姈如跟著樂,卻繃緊了臉假意斥責道:“怎的就學不好了,要尊稱師傅。”

人生的美,發怒都是好看的,又何況她不過略橫眉。非但沒丑了去,反魅色上頭又添些冷傲,越發的引人心神流連。話畢便繃不住,樂道:“隱佛寺是高僧住地,不在肉眼凡身,有心禮佛,哪管幾根煩惱絲呢,這也就是你我俗人才惦記著。”

薛凌跟著輕笑了聲,目光移的老遠。二人俱靜了片刻,蘇銀撐傘來道午膳好了,請兩位都回去。蘇姈如抖抖手心雨水,巧笑接了傘要親自撐薛凌。

薛凌身子略遲疑,乖順上前兩步站到了傘下。她在蘇府許多日子,斷未與蘇姈如這般親密過,后頭蘇銀看破什么卻什么都未提起,他知蘇姈如自有計較。

蘇遠蘅并未一道坐在桌子上,薛凌胃口不錯,尤其是蘇姈如笑言去了寺里只得清粥小菜,讓她趕緊多用些。

半真半假的調笑后,仍是蘇銀送了薛凌上馬車,卻并未跟著上山,而是另有婆子提了竹籃香燭,對著薛凌道“稱她孫婆婆就是。”

薛凌撩了簾子看窗外,并未跟著答話,一路孫婆婆阿彌陀佛念的起勁。她去過隱佛寺好些回,前幾天還送過老李頭入土。

不過今日所進之門從未走過,其名為功德門,算是隱佛寺的第一大門,顧名思義,進此門者,功德無量。如果她沒記錯,有一次跟著齊夫人進香的時候,似乎也不是走此門而入,不知要過這個門,究竟需要怎樣的功德?

天上細雨還在飄,孫婆婆卻在離門老遠處就催了薛凌下馬車,攙著她淋雨往里走,嘴里念叨道:“佛前眾生平等,不敢使馬,亦不敢有拒天恩,小姐心誠所至,菩薩定有回應。”

薛凌不以為意,反倒想將此人從自己胳膊上扒下去。再看前方,只有門框,并無門板。因著門框高大,就尤顯的巍峨,兩旁香煙繚繞,各坐了七八個僧人閉目貌顯虔誠。

她停了片刻,并沒看門框上龍飛鳳舞金粉裝飾的聯子寫的什么玩意,只覺門楣上書的隱佛寺三字很有意思。

京中少有人不知隱佛寺名字的來歷,是傳聞有神佛化為一百零八相隱于寺中。大千苦厄,皆可渡于此處。但薛凌并未聽過這傳說,她站在那想,這個名字真是再恰當不過。

鬼怪橫行,神佛皆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