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庭前月(六十八)

其過程,也無非就是黃靖愢心中七上八下的站了大半個上午,散朝后也不見得外甥招自己問話,惴惴之中,以請安為由往昭淑太后出走了一遭。

那座宅子里究竟是何人,兄妹二人心知肚明,唯黃旭堯究竟進宮與否,而今死無對證。

昭淑太后猶不信邪,在自家兄長離宮后即帶著七八個太監宮娥往皇帝處。孰料是魏塱登基頭一遭,推說邀了幾位臣子在書房議事正忙,母后要見,那得等上一等。

這等,可就不知要等到何事。

然國事體大,前朝一搬出來,昭淑太后也擺不得后宮的譜。又何況早間聽說魏塱遇刺,已急急去看過一回,再要強行召見,未免失禮。

既是兒子見不得,只能趕緊拘了皇帝身邊跟著伺候的人來問,又以擔憂皇帝龍體為由,連當值太醫一并召了去。只魏塱既有心裝糊涂,必然早早交代過這些人。昭淑太后悉數問過,得到的不過是一堆廢話。

涇渭分明,非一日之功,但草蛇灰線,總能找著個源頭。皇帝與黃家,與太后,割離的那步,已經抬腳往外邁了。

可能到了這刻,她多少知道了些,太后這個虛名,未必就比“為娘”二字好用。可惜的是,氣急敗壞上頭,少有人知收斂為何物。

昭淑太后非但沒有罷休,反親自往昨夜當值的御衛處要面見刺客尸體,看看是何等狂徒賊子,膽敢夜闖宮內行兇。

消息傳到魏塱那,倒叫他啞然失笑,只說自己的母后突而就蠢的不可理喻,吩咐底下人,要瞧便讓她瞧去。

辦事的人心領神會,到了卻再三規勸此等污穢事不宜臟了太后慧眼。磨了好些時辰仍不得其果,方磕頭告罪將人帶到宮內獄仵房里,一具無名之尸早在此等候多時。

昭淑太后果真巾幗不遜須眉半分,連個哆嗦都沒有,怒喝道:“將面上東西給老身揭了,此等忤逆不忠之惡賊,有何資格覆面而亡。若非大局為重,早該剝皮萱草丟出去掛著以儆效尤,這倒還供上了。”

太監急急上前扯下白布,底下一具中年男尸雙目緊閉,慘白灰色估摸著是死了幾個時辰的樣。昭淑太后上前瞧過,并非黃旭堯,再往下看,身子才稍微震了些。此尸體喉嚨間傷口猙獰,貫穿左右,倒也附和宮里說的“刺客自盡而亡”。

身邊人趕忙扶了道是:“得蒙太后看這一眼,不知要憑添多少功德富貴,豈不是便宜歹人。”

昭淑太后似乎受用無窮,堪堪轉了身,不忘念叨自己實在是擔心皇帝,一早聽了這事,心驚肉又跳,非得來走這一遭,瞧那賊子死了才能勉強放下些心來。

附和聲眾,言說歹人就是三頭六臂,斷然上不得皇帝分毫。眾人皆大歡喜出了仵房,誰也沒管這尸體究竟誰是誰。魏塱遣來的人懶得管,昭淑太后,怕是還沒反應過來。

只要皇帝不敢當面行忤逆之舉,黃旭堯.....都回了自個兒宮里,她才記起,不管宮里刺客是誰,可黃旭堯是真死了啊。京中落金街的黃宅,正是自己老爹為旭堯置下的.......如今.......如今.....

如今這事還不知如何說與皇帝,連掉兩滴淚珠子都不敢說是為了誰。好在朝廷也追查的甚為賣力,找出兇手指日可待,到時再說千刀萬剮.....

昭淑太后這邊安慰了自己,又同樣的說辭先安撫住了黃靖愢。塱兒也不是講不通理的人,當年還不就是事出無奈,找個由頭,與他慢慢道來。最要緊的是,當年是被霍家逼的啊,可不巧了是今兒霍家已經死了么。

為著皇帝說的保密,昭淑太后一行人看似浩浩蕩蕩,實則也沒幾個外人知宮里來來往往所謂何事。雪娘子一如既往被困在幾個宮女之間,跟只蛤蟆般坐井望天,連天被人拿簸箕換了好幾回也不知。

倒是皇帝太后身邊的些許小事,很難避過霍云婉耳目。尤其是前兒才出了皇帝傾盡御花園博皇后一笑之事,有心巴結之人挖空心思的往上撲。

何況長春宮里斷然是沒要誰作眼線留意皇帝太后一舉一動,無非是霍云婉戚戚然說要體恤皇帝太后春寒秋涼,減衣加餐。

但得知道有個頭痛腦熱的不,她這個冷宮棄后雪中送炭熬兩碗湯去,也能讓皇帝多念幾段舊情。遇刺這等驚世駭俗之險,不正需要個可心的人噓寒問暖么。

后宮嬪妃諸人求寵,皇后也不能例外,關注皇帝飲食起居再正常不過。只是這消息,太監瞅著賣罷了。得寵的賣,不得寵的自然就不賣。出的起價的賣,出不起價的不賣。

長春宮里灑銀子從來大方,這已然滿足了出價。關鍵是霍家倒了之后,一如既往的大方。深宮女子財物,少了母家,剩下的只能是從皇帝出來。再看日常行事,誰不說皇帝與皇后情誼尚在,多與皇后透些口風,不過是順勢為之。

九五至尊的皇帝,輾轉眾人口間,也就是個貓狗價。可能在霍云婉這,賣的格外便宜些。

除卻前后指望,更重要的是皇后娘娘極其聰慧,從不會弄巧成拙。換了旁的小娘子,撲上去問一下陛下傷著了哪,皇帝一察覺風聲走漏,買消息的必然人頭落地。這等風險太大的錢,也沒幾人樂意賺。

皇后則不然,跟她提一句陛下遇刺,她絕不會哭天搶地跑去查查皇帝是否少了根頭發,而是無聲處提醒陛下注意安危。

這些年,一概是這么過的。

霍云婉早間已傳過一次黃旭堯死訊,聽得這遇刺之說,只隨意笑了過去,又著人往外走了一趟。逸白以前在宮內當差,現在去了宮外,自有路子互通方便。

薛凌晨間在江玉楓處等朝上消息,卻不是薛璃還朝了來敘,她稍有猶疑,卻被江府消息將注意力引開大半,倒也沒問。

原是朝間將事壓了下來,具體衙門里如何定案,還得江府的人再走走。如此她與江玉楓通過風聲之后便回了自己處,又歇得些時候。

晚間霍云婉的消息就傳了過來,剛好江玉楓處又新添了些別的消息,便又聚于一處。

刺客一說,于薛凌而言,覺得甚是滑稽,亦或所有的顛黑倒白事她都覺可笑。不過于江玉楓而言,倒是習以為常。他幼年與魏熠同食,常居于宮內,對這等掩飾見怪不怪。

倒是魏塱瞞下此事,令人頗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