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萬籟俱寂。
睡去半日不曾察覺困意的二人,與秦王昭世面面相覷。
冷小帥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啊,他是秦國公士了。一旁的魏無忌早已沒了言語。
好奇的問道秦王昭世“王,怎知小帥還有話未曾言明?”
秦王昭世回道“昨日黃昏之時,可還記得教本王配合一事。當時未曾直說,恐怕是擔心王后會為此事憂心。本王說得,對也不對。”
冷小帥張嘴便想否認,那是子虛烏有之事。可在秦王昭世的目光之下,點了點頭。
秦王昭世點了點幾案,道“可是要要行軍了?”
冷小帥已經驚愕得沒了底氣,他雙手一攤,道“王,此事你從何而知,此事小帥只在心中隱隱規劃,還未與任何人商討過。”
秦王昭世微笑道“此去韓國,近半年時光,小帥總不至于帶著無忌公子游山玩水去了罷。”
魏無忌聞聽此處,方要點頭道果真如此。
便聽冷小帥已拍案而起,頗有幾分家中圈養動物炸毛的模樣,道“王,莫非是小帥肚中蛔蟲嗎?”
魏無忌點了一半的頭,便僵直在了那里。不可置信的望著二人,懷疑起了自家人生的路。
秦王昭世知凡事過猶不及的道理,點到為止便好。
因此他問道“小帥公士,是有何打算?”
冷小帥仿佛斗勝的公雞,又恢復了士氣。他回道“王,此次小帥假借游玩之名,探了不少虛實。”
恐是真游玩假探路罷,未免其人惱羞成怒,在座的兩人都未挑破此話。
秦王昭世探過身子,道“哦,是何虛實,可與我細細道
冷小帥一正神色,道“此言正合我意。王,小帥欲出兵蜀地。”
魏無忌忽然開口說道“不若伐韓。”
秦王昭世道“但聞二者其祥。”
魏無忌接著說道“應當親近魏國結交楚國,以示秦國的親善之力。出兵涇、渭、洛,堵塞軒轅、緱氏兩個隘口,阻擋通屯留之路,交好二國之時,相機占領二國的土地。此時諸侯已是自顧不暇,秦可奪上古九鼎,以令諸侯,諸人莫敢違背,如此可立秦王之大業也。而今,蜀國乃偏僻之國,且以戎狄為首領。”
接著道“若此時出兵蜀國,教士兵疲勞,且百姓勞苦,卻并未建立起名望;取其地,亦并非大利。且無忌聽聞爭名奪利者,便要在朝廷、市集之間。如今與諸侯相爭,便是以天下為市集、朝廷,若秦王不去爭奪,反倒去了那蠻貊之地與之爭搶,秦王之大業,相去甚遠矣。”
魏無忌話落,冷小帥慨然出聲,道“不然。小帥聽聞若是想要富足一個國度,需要廣開其地;若是想要強兵,則需要教百姓富足;若是王欲東出廣納百姓,則定要廣施王的恩德。若三則兼備,王的大業可實現矣。而今秦國弱且民不足,小帥愿王凡事從最易著手之處開始。”
接著道“蜀國,乃是西方偏避之地,奉戎為首,譬如夏桀商紂之亂。此時,若以秦士攻之,猶似以豺狼虎豹追趕羊群耶。取之蜀地足以廣國,其財足盡富民,整治武備且又不傷害百姓,蜀國便已歸降矣。而奪下蜀國,諸候皆不以為秦暴,取盡蜀國財富,天下不以為秦貪,如此可一舉兩得,名利雙收之事,且有除暴、平亂、安民的好名聲。如今韓乃六國食合盟一國,若貿然進攻,必引起天下的人刀劍相向,秦國危矣!”
再道“如今兵出韓國,且為上古九鼎,秦名聲敗壞矣,且無利可圖,再者擔上不義之名。”
復又道“還請王允臣詳說其故。”從頭至尾不發一言的秦王昭世頷首,允準。
再道“上古九鼎,如今乃是天下人之九鼎矣;”韓與諸國相親也。若上古九鼎教秦國得了,諸侯必來伐,六國之力,因上古九鼎而再合,相互扶持,秦國危矣!此小帥所慮之危,萬萬抵不過奪蜀之地來得萬無一失耶。”
秦王昭世聞得此論,肅然起立,躬身一揖,道“小帥公士,上善!昭世愿從之。”
魏無忌亦是對冷小帥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仍著眼于眼前,而對方已是看見了長遠之時。一時激動提出的建議,早已在冷小帥陳詞之時,忘在了九宵之外。
魏無忌亦起身與之深深一躬,道“無忌愿為公士馬前之卒。”
冷小帥教二人的大禮,弄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呆愣愣的說道“算不得甚事。”
知曉冷小帥本事是一回事,可當面體驗便是另一回事。當真教人蔚為大觀。
秦王昭世問道“小帥公士,可有出兵詳細計劃?”
冷小帥點了點頭,道“王,小帥已有制定。為防人多口雜,便不與王細說。且宜速出兵,時日一久,恐生變故。”
秦王昭世回道“如此,此事便交由小帥公士,本王也好生瞧一瞧,近三年時光,軍士訓練結果如何。莫要教本王失望。”
冷小帥神采飛揚的說道“王,小帥定不辱使命。”
翌日,朝廷之上,秦王昭世以數功并賞,將冷小帥提升為上將軍,而原上將軍擢升為大良造。且宣布其秘練軍士,短時日內無須還朝,諸臣不疑有他。
秦王宮園子里,一處名陶然的涼亭中。
冷小帥望著亭中二人,一人正面于他,另一人背對他,始終不敢提步上前。
亭中二人似乎在說著甚,面向他之人,好似在好言寬慰那背向之人。后對他輕輕頷首。
松了一氣的冷小帥,顛顛的便跑了過去。
上前便拉住背向之人的袖子,道“洛姐姐,小帥知錯了。”
亭中二人正是洛惜賢與秦昭世。
洛惜賢仍是不肯回頭,只回道“哦,錯在哪兒了?”
冷小帥望了秦昭世一眼,后者點頭。便說道“小帥不應該不與洛姐姐說一聲,便出兵。”
洛惜賢冷聲道“如今,你膽子大了,既是知錯,不若便不去了。”
冷小帥立馬回道“那可不行。”
“哼……”
“洛姐姐……”
洛惜賢無奈說道“呆竹子,我曾許諾伯父,要將你安帶回。”
冷小帥立馬拍拍胸脯,道“洛姐姐,小帥定須尾的歸來。”
洛惜賢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道“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去罷。”
冷小帥開心的應下徑直離去,自作一番準備。
待冷小帥離去之后,秦昭世問道“惜賢,何以如此?”
洛惜賢回道“若是不如此,詐他一回,他出兵定是興奮得不知東西與南北,軍中大事他穩操勝券,可自家安危,恐不會自顧。”
秦昭世好奇道“如此一番,便能教他顧己身?”
洛惜賢輕笑道“呆竹子打小便重自身之諾,言出必踐。”
“原來如此……”
“昭世哥哥,也不知怎得,如今心軟了不少。今日若不得呆竹子許諾,興許當真不會放他出行,自孕事以來,卦皆不甚準。心中難安。”
秦昭世眉眼溫柔得伸手,摸了摸其腹部,道“許是如今有孕,人亦變得有些心軟幾分,好事耶。惜賢無須多慮。”
“嗯……”
自那日早朝宣布冷小帥秘密練兵之后,其人翌日便失去了蹤影。
上將軍秦文謹,三不五時便與秦王昭世討論冷小帥練兵一事,諸臣伸長了耳朵,卻也只聽了一句,甚好矣。
并言明,不久便可東圖,一展秦國雄風。
末了,叮囑道“還望諸大臣對此事守口如瓶,若是不小心泄露,恐惹來禍患。”
諸大臣信以為真,皆對所圖之事,翹首以盼起來。
各自收回打探冷小帥行蹤的探子,擔心此舉會造成軍事泄密,而遭秦王打擊。
近年來,秦王昭世與丞相陸清塵聯手,國中世族元老好些人,都砸在了他們手中。
譬如那公孫家、杜家、賈家,三大元老之族,猶如大廈傾塌,晝夜之間,門戶便更了名姓。
有心之人收起了手腳,教兄弟二人松了口氣。
是日,秦王昭世與秦文謹、陸清塵二人秘談道“大哥,如今諸大臣,倒是老實不少。教國中暫無內憂之事。”
秦文謹嘿嘿一笑,道“若是再不老實,大哥夜里去捆了他們,扔墳地去。”
陸清塵噗嗤一聲兒,口中茶水,盡歸天地間。他道“上將軍如此做,不怕那些老家伙,日日念叨報復于你。”
秦文謹接道“盡管來便是,此前只要其目光不在小帥身上便是好事,文謹愿做那魚餌。此事若教有心之人知曉,便麻煩了。”
陸清塵道“上將軍,萬莫失足,且多留意。”
秦王昭世亦說道“大哥,定要仔細些……”
“知了……”
夤夜時分,一支黑騎冒著夜色行進。
黑騎軍士人皆銜枚,馬皆裹蹄,似疾風掠地,卻無半分聲息。
此黑騎軍隊,正是冷小帥一行人。欲往西征巴蜀之國。
將至黎明之時,冷小帥吩咐三軍將士,原地歇息,取下自身頭頂盔甲,便將面粉和了水,燙成面餅,就著水吃。此面餅便是后世的鍋盔。
翌日三更之時,一處山谷密林之下,黑壓壓的步兵軍士與林中荒草融為一體,喘息之聲幾不可聞,唯余潺潺溪水之聲。
冷小帥立于山崗之上,不禁輕聲贊嘆道“好,可謂動如脫兔,靜如處子也。”
身旁一人身著輕便的黑色軟甲,乃是此行步軍主將甲丁。正同冷小帥齊齊望著山下,他禁不住問道“上將軍,何時出發?”
冷小帥嘿嘿一笑,神秘的說道“甲將軍莫急,此行再等一人。距離約定時間尚有兩刻鐘。”
甲丁好奇極了,卻生生忍住了。眼前之人,平日里嬉皮笑臉,毫無心機。
可若是在治軍一事,簡直判若兩人。此刻,未曾提及乃是何人,卻也不敢多嘴問一句。否則后果定是他不愿意深想的。
為防止此次出兵行動暴露,已是輕兵從簡,冷小帥定制了“以溪水為路線,隱匿行軍蹤跡。”若教他輕言毀壞,無疑是種災難。
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入耳中,夜色籠罩了雙眼,聲音越發清晰起來。似是蛇蟲鼠蟻一類動物在爬行,軍士呼吸聲都收了起來,觀望此動靜。
啪嗒,一枝樹枝被折斷的聲音再次傳來,尤為清楚。
夏日里的蚊蟲總是前仆后繼,深山密林處更甚。
數位無名卒兵,忍受著臉上傳來的瘙癢之意。被突如其來的折枝聲驚起,大氣不敢喘得聞聽自家狂跳的心動之聲。
如弓在弦,一觸即發。
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來人怒吼道“冷小帥,若是再不出來,爺我可就不奉陪了。”
“嘿嘿……”密林一處傳來冷小帥的笑聲。
隨后來人借著朦朧視線,望著一個墨點,由遠及近,飛奔而來。
瞬息之間,便到了跟前。
冷小帥觍著臉,道“曲七,一別數日,又見面了。”
“哼。”來人曲七一聲冷哼。
冷小帥不甚在意,指著曲七與甲丁說道“甲丁將軍,此人乃是此次行軍之向導,此次將由他帶大軍穿出這座密林,后至漢水山谷。”
曲七應聲與甲丁打了招呼“曲七見過甲丁將軍。”
甲丁忙回“曲七公子,此次便有勞你了。”
甲丁安排行軍之事,曲七湊上前來,悄聲問冷小帥“我說冷小帥,你交友皆是如此般帶著目的而來嗎?虧得本公子還以為,結交了位知己好朋友,原來,只是本公子自以為是呀。”
冷小帥嘿嘿一笑,上前勾住曲七的肩膀“曲七大哥,怎么會呢。小帥亦將你引為知交好友,蜀國一別幾日,恍如經年。便立馬飛鴿傳信與你,特來相見。”
曲七和著濃濃的夜色,眼珠望向上空,珠下余片白。奈何夜色太濃,對方不曾瞧見。
甲丁復歸來,與二人言明三軍已備,可隨時行進。
曲七望向了此行主事之人冷小帥,以及幽暗密林中,更顯黑魆魆的秦軍,皆等他一聲號令,便可急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