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海州來說,河道稠密,有大大小小四十多條河流,按河流走向,北方政權要拿下淮河流域,海州才能不攻自破,若是從北面進攻,反而軍馬難行,也很容易被對方水軍攻擊。
所以,海州通常都被控制淮河流域的政權掌控,而從地圖上看,海州就是南唐北部臨海最凸起的一片地域。
現今,陸寧和甘氏就在一艘畫舫似樓船中,緩慢行駛在鹽河之上。
鹽河顧名思義,就是為了運鹽修建的運河,連接了海州幾乎所有河道,然后從海州城南下,直到楚州,也就是后世的淮安,最后匯入京杭大運河。
陸寧去楚州,便是去拜訪劉漢常說的那個嘴炮,這種尋訪賢士的勾當,尤五娘自然幫不上什么忙,出不了什么好主意,是以被留在東海看守莊園。
不過實際上,陸寧這次行程,主要還是來沭陽看大姐,而到了沭陽,恰好南下就到楚州,所以,也就順便去看看那嘴炮是什么人。
樓船里陸二姐也在,這幾日相親相的心煩意亂,陸寧便說帶她出來散散心,問她有沒有哪里想去?
陸二姐說想大姐了,所以,才有這次沭陽之行。
陸寧乘坐的樓船本是王吉在海州所有,現在自成了陸寧的財產。
二層的船樓,雕刻的極為精美,涂著朱漆,船體也比一般江船要寬,遠遠看來就極為醒目。
這艘船本來是準備在揚州打造的木蘭船,現今中華船業發達,木蘭船就是其中一種,可載重兩萬石以上,大概千噸左右,阿拉伯商人大多用中國船到印度,再轉阿拉伯帆船回本土。
這艘原本計劃打造的木蘭船,因為預訂之大食商人悔約,是以打造成了江船,或者說,是供貴族使用的游船畫舫,最后被王吉買了下來,他原本是準備送給金陵的某位貴人,結果現在鳩占鵲巢,成了陸寧的戰利品。
如今的江河湖船,以戰艦或者運輸貨物為主,專門載人的也僅僅是貴族家的游船了,在鹽河上并不多見。
這艘船雖寬,但不載貨,除了船底的壓船石,也不過載了不到二十人,加之劃槳的都是大力士,是以速度并不慢。
尾舵是一名經驗特別豐富的老船公,船身中部,左右各兩個櫓,都是肌肉虬結的彪形大漢劃槳。
陸虎這一戍十名士卒,被選來做劃船的力士,輪番換班劃槳,各個興高采烈,這是第一次跟在國主身旁做親衛。
實際上陸虎這一戍,都是力氣很大的彪形大漢,以后擴編,這一戍,擴充的士卒,也會盡量選拔力士,因為在陸寧構想中,這一戍,就是在戰陣最前面執盾的武士。
站在船頭,看著身側的二姐,陸寧笑道:“這次到沭陽,可以讓大姐幫你參謀一下,我看那些年輕人,也感覺難以取舍呢!”
陸二姐臉一紅,這幾日,陸寧一定要拽著她相親,雖然說隔著簾子,但十幾個青年才俊,挨個和她見面,由牙婆問話,他們回答。
她又哪里經歷過這些,看到過這許多可能會成為她未來夫婿的青年才俊任她挑選,這個有這個的好,那個有那個的好,實在是挑花了眼。
現今小弟提起,陸二姐臉滾燙,看著船舷下飄飄蕩蕩的混濁江水不語。
“哈哈,你自己想吧!”陸寧說著,揮揮手,回了船樓。
本來遠遠避開不敢聽兩人敘話的陸二姐的婢女,這才敢走回陸二姐身畔。
富麗堂皇的艙樓內,侍立著兩名典秘書,是小翠和小桃紅,小翠多少有些甘夫人面前首席典秘書的感覺,小桃紅則是陸寧最貼身的典秘書。
案桌雪白軟毯上,跪坐的甘氏見陸寧起來,忙起身,陸寧笑著做個手勢。
桌案對面,一個六七歲扎著朝天髻的布衣小姑娘,也怯怯的站了起來。
“你們聊你們的。”陸寧走到舷窗前坐下,順手拿起本書看。
甘氏也對小姑娘一笑,玉指在紅唇前噓了一聲,示意小姑娘坐下,小聲道:“吃吧,吃吧,不用怕。”
桌案上,擺著各種蜜餞和糕點,小姑娘卻只是搖頭。
她是被陸寧稱為“老張”的船公之女。
老張是東海縣內經驗最豐富的掌舵船公,陸寧要為這艘畫舫招募一名專職船公,就讓人請他來,爾后,老張就被劉漢常直接派人硬抓了來。
老張本來以為又是以往一樣,要為縣里貴人服徭役,也就是一文錢沒有白干活的勾當,而國主第下更狠,竟然是要他終生服徭役,他說什么不干,因為他幾個兒子早就成家立業,身邊只有一個幼女,實在放心不下。
等公府一名典秘書和他見面,談到酬勞,供吃供喝供住,此外一年給米一石,錢兩貫,他當然是沒口子答應。
這次出遠門,他本來想托付別人照顧女兒,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家,被東尚宮知道后,求肯了國主,特許他帶了女兒來。
小丫頭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這位小姐姐,以及那位大哥哥,都是特別特別尊貴的人物,在她被允許進艙后,她爹爹一再叮囑她,不許亂說話,更不許碰里面任何東西。
甘氏見她模樣,也只能輕輕嘆息,回頭對小翠道:“翠兒,你拿一盤蜜餞,領她去船尾吃吧。”
小翠連連點頭。
看著主母,小翠也替主母高興。
現在和主母相處,再沒了當初剛剛成為國主之奴的尷尬。
主母被賜了“東尚宮”的名號,那就完全不是普通的婢妾了。
而且,以國主之尊,是可以有八名有品級的妾侍的,這種妾侍,稱為媵,媵本來是指主母的陪嫁丫頭,現今早不是那種意思,如國主,就可以有八名媵,也就是在冊的妾,等同正七品。
怎么都覺得,主母將來肯定是國主的媵妾之一,那就比原來做明府的正妻地位高的多,明府才七品不是?
何況,現在主母就被賜了“東尚宮”的名號,就算在國主將來的媵妾里,地位也應該是有些特殊的。
心里胡思亂想著,小翠領著小丫頭去了后艙。
“貴兒,我剛剛在外面聽,小桃紅有了心上人?”陸寧突然問。
甘氏一呆,卻不想陸寧在船頭,也能聽到艙內自己低聲問小桃紅的事情。
小桃紅臉一白,噗通跪在了船板上,顫栗不已。
甘氏忙起身跪倒,低聲道:“奴治家無方,請主君責罰!”
陸寧笑道:“不是吧,我剛才明明聽到,兩人郎有情妾有意很長時間了,為此,前任劉明府還將那少年打入了大牢,不過我就位后,他剛剛被赦免,你方才,也是要小桃紅斷了癡念,不要再去想他。”
甘氏又是一呆,還以為陸寧就聽了個音,卻不想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再想幫小桃紅掩飾也是徒勞,只有垂首輕聲道:“請主君責罰,奴首罪!”
陸寧搖搖頭,笑道:“唉,貴兒啊貴兒,你應該了解我的,等回到東海,小桃紅!我就放免了你,本來也想放免你的,是你沒走,那時候,他還在牢里吧?你無依無靠,現在,你可有了歸宿,我也替你高興。”
小桃紅臉又白了白,其實她心里極為迷茫,現在不但生活無憂,而且身為國主身邊的典秘書,每日跟隨國主見識各種新奇事物,比之以前父親在的時候,生活多姿多彩了百倍。
而曾經的郎情妾意,好像也漸漸淡了,生活有了色彩,好似,比那些,重要多了。
只是他出獄后,幾次托人來信,又令她柔腸百結,難以割舍。
此時心中迷迷糊糊的,小桃紅磕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