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町,已經更名為江戶鎮。
原本門前町土地,都是淺草寺所有,現今卻是有了鎮御所,橘仲任派出少掾管理本鎮事務。
隨新齊城水軍而來的,有東海百行的商販,主要帶來的貨物便是棉布,江戶鎮上,出現了第一家代理齊國商品的商行,商行的主人,是橘仲任的家仆,其也是東海百行在下總地區的總代理。
江戶鎮,也空前的熱鬧起來,附近豪強、在地領主及下總國守城的富裕人家,都來江戶鎮,選買中原商品。
江戶齊商總會在江戶鎮南側,這一帶一直到南方江戶港,都是議定的齊人租賃區,現今,有不少東瀛人已經前來定居,一些,就是被征募來為租界鋪橋修路修港口的東瀛人家眷,他們被獲準可免費在此定居,西部墾荒的話,只需向齊人繳納青苗管理費,大體上等于糧收的十分之二,且前三年免租,同時在租界地定居的東瀛民,得到的工錢也更多一些。
如此,不僅僅是下總國及鄰近的武藏國民,便是周邊上總、安房、甲斐、相模等國,也陸陸續續有聞訊的沒有土地的農人來此,甚至常陸國,也有浪人來撞運氣。
齊人總會的二層木樓建筑風格和中原一般,影響的和其毗鄰的東瀛房屋,也有采用擺放中原家俬建筑格局的,甚至,因為齊人也有些為了行事方便,便如軍人一樣穿上襖下褲,東瀛人,卻也有趕時髦來學的。
此時,陸寧便在總會二層,享用中式菜肴,雞鴨魚肉,擺了滿桌。
“吃啊!”陸寧不時給坐在旁側的黃寶儀夾菜,要了這么多好吃的,自然是要給小家伙解饞。
黃寶儀,有些手足無措,更歡喜的小臉都是幸福光芒。
這幾日,陸寧都是抱著她入眠,雖然,因為有旁人同在一屋,陸寧開始強自按捺,可是,也漸漸到了臨界點,到了前日,陸寧終于忍不住,將真冬姬和恭子趕了出去,將這小不點,變成了自己的女人。
畢竟是剛搭建起來薄薄木板的閣樓,對面房間的聲音陸寧聽得清清楚楚。
是容真大和尚和橘仲任的長子橘道信。
橘道信還不到二十歲,但天資聰穎,很得其父信任。
容真正要橘道信,勸說其父下定決心,“上洛”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平安京,當初從奈良遷都新建時,分為兩個大的區域,一個區域稱為長安,一個區域稱為洛陽,又漸漸的,洛陽成了平安京的代名詞。
所謂“上洛”,便是提兵入平安京,對戰國時期大名來說,“上洛”是每一個大名的夢想,領軍進入京都,取得支配天皇和公卿們的權柄,成為天下霸主,是每個有雄心壯志的大名想起來都熱血沸騰最渴望實現的野望。
聽著容真和橘道信對話,陸寧不由看了眼旁側伺立的真冬姬。
說起來,橘仲任就好像完全忘了這個女兒一般,根本提也不再提。
方才上樓,真冬姬也看到了其兄長,但同樣好似沒看到一般,和其擦肩而過。
這些古天皇血脈的公卿,好像思想都很畸形,很多人醉生夢死甚至家宅外的事情都完全不關心,又很多人野心勃勃卻心理陰暗的厲害,總之,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容真大和尚,正跟橘道信講,要“上洛”,首先就是要剪除就在下總之策的毒瘤,也就是源滿仲在常陸國的勢力,奪得常陸國的控制權,再征上總和安房兩國,如此,將江戶東的關東四國掌控在手中,此乃第一步。
聽著,陸寧看了眼黃寶儀,道:“要征鹿島的話,送你回唐城,那里更安全。”
黃寶儀輕輕點了點小腦袋,突然道:“兩位殿夫人,不會不許吧?”
陸寧心下啞然失笑,這小不點從學習方面來說,不是很擅長,符合很多美女的客觀規律,但勝在特別細心,現今這話,就是給自己打掩護,免得旁邊的真冬姬和恭子聽到,倒好像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一點最下級軍官的樣子。
“你去求承香殿吧。”陸寧笑笑。
黃寶儀“求”承香殿自然會得到許可,是以,數天后,當傅潛領著宣撫營其余軍馬抵達江戶后,承香殿回新唐城,黃寶儀也得以隨行。
隨之,宣撫營小霹靂騎兵都、弓騎都,三個重甲都,及六百蝦夷輔兵,兩百侍武士;又有橘仲任精選了千名士卒,由長子橘道信統領,共兩千余人,向鹿島進發。
與此同時,新齊城南勿來關的兩營鎮東軍正卒,加之五百侍武士,一千足輕輔兵,南下,夾擊鹿島。
在下總國近兩個月時間,截殺的武者團,也僅僅七八批,加一起不超過千人。
尤其是聽說平安京已經發出禁止武者私自結伙穿州過府的命令。
如此在下總國繼續設伏便沒了太大意義,進襲常陸國鹿島城也成了必然的選擇,免得一旦京都發出號召征伐齊人,在下總正建設的江戶租界,很容易腹背受敵。
從下總國府城到鹿島,一百五十里。
雙方最激烈的戰斗,爆發在距離鹿島四十多里,利根川北岸的千葉柵。
千葉地是蝦夷人特別活躍的地區之一,后來則成為關東平原的主要囚俘地,當地人蝦夷血統很濃,也是源滿仲征募武士的最主要來源地。
千葉一族,在源氏建立鐮倉幕府的過程中,厥功甚偉,他們在鐮倉幕府時期,勢力也達到了極盛。
不過,千葉柵一役,毫無疑問改變了原本的歷史走向。
源滿仲、秀鄉,和數千武士,在千葉柵,遭遇了致命的打擊。
火槍騎兵、弓騎,以及重甲兵方陣的碾壓似攻擊,完全不對等的軍事理念,令常陸國武者,瞬間便潰不成軍。
也令本來作為側翼的橘道信軍,完全變成了旁觀者,但也正是因為作為旁觀者,看著齊人那發出驚人的巨響武器轟擊,看著輕靈的弓騎奔襲騷擾,步行武者在其面前,簡直就是活靶子,根本沒有絲毫反手之力。
也看著齊人重甲隊,結陣而行,長矛林立下,那碾壓一切的黑壓壓軍團之威,僅僅三百名軍卒組成的方陣,卻宛如千軍萬馬的洪流,擋者披靡。
當常陸國軍好似完全潰敗,齊人重甲陣長矛落地,一個個接過蝦夷奴送來的重劍時,突然數百名武士,高聲吶喊著從常陸軍本陣沖出。
只有那一刻,戰局才好似有了一絲絲變化的可能。
源滿仲耗盡心血訓練的五百名精銳武士,且各個灌輸輕生重義的觀念,以死后能進入神社得到至高供奉的榮譽為信念,在齊軍有些大意,甚至臨陣更換兵器的時刻,突然發起了攻擊。
那一刻,橘道信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很快,所有人都發現,這只是一場自殺式的沖鋒。
甚至齊人的神器軍和弓騎根本沒參加戰斗,重步卒們很快輪起巨劍,三五人結隊,寒光閃閃中,就好像形成了數十個旋轉的鋒利齒輪,很快沖入齊人陣中的源家武士便被分割淹沒,被這部高效冷酷的精密殺人機器絞殺。
也有一些散兵游勇逃出齊人戰陣的,不是被蝦夷輔兵亂刀砍死,就是被弓騎追殺。
千葉柵之戰,除了源滿仲親自命名的“五百義士團”,其實常陸軍損失并不大,被打死打傷百余人便即潰敗,也完全和現時東瀛所謂的大戰過程大同小異,甚至因為發現對方根本難以戰勝所以敗退的更早,但“五百團”,全軍覆滅,卻無一人生還。
源滿仲,因為馬匹不力,逃跑時,被弓騎射落馬下,他倒不失為一代梟雄,眼見要被俘,隨之將鋒利長刀捅進了自己的肚子,雖然不是標準的切腹,但他很可能是這個世界,第一名剖腹自盡以展示勇氣的東瀛武士。
其實源滿仲當時并沒有死,但顯然現今世界,再拖下去也是令其遭罪,是以傅潛命砍其頭顱,給了他一個痛快。
只是混戰中,秀鄉又不知所蹤,也令陸寧第一次,感覺到這老狐貍,有點令人頭疼了。
畢竟,這個時代的智者,可能任誰剛見到自己都會吃大虧,但如果被其摸清了底細,一張張底牌曾經在他面前展示,那么,稍一不慎,是可能在這些智者手上吃大虧的。
奉天九年八月,討伐叛逆的橘道信軍攻破鹿島城。
同時,常陸國北部各郡,多被陸奧武士侵占,橘道信隨之以父親的名義分封城主,便是下野、越后的城主也盡皆委任了一遍,雖然,不管常陸國北部還是下野、越后的城主,實際都來自齊人的任命。
九月,宣撫營全軍進駐江戶館。
與此同時,陸寧收到了京都左大臣藤原實賴的第二封親筆信。
不過,顯然他這封信,又落后于局勢之發展,在信里,他言道已經禁止各地義勇前往鹿島,并言明這絕不是天皇和公家的意思。
他再次向“總院”發起邀請,請文總院赴京都,商議剿滅蝦夷的后續之事。
他寫信時,自還沒有收到鹿島城被橘氏侵占,源滿仲戰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