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城,作為和川蜀、西北遙相呼應的戰略要地,城高壕深,這些年,也不知道遷徙了多少人口來開墾周邊,巨城之內,甚為繁華,當然,可以說是一種人為經營出來的繁華,因為便是到現今數年過去,哪怕糧食,西寧城也做不到自給自足,更莫說各種日用品了,這也使得常年有商販自中原腹地而來,也造就了這座巨城商貿的發達,同時流動人口的增加,也帶動了其他行業。
現今,自發來開墾的移民,還在享受免稅十年的優惠政策不說,這十年,每年官家還會貼補一定的生活費用,是以,民眾生活還算寬裕,也促進了各行各業的發展。
為此,實際上不算軍費等等,每年西寧府開發,戶部每年就要填補十幾萬銀元的窟窿,對現今歲財政收入去年已經突破億貫(銀元、石、匹)大關且每年都邁上新臺階的蒸蒸日上之帝國,看起來不是很多,但偌大帝國,需要支出的地方同樣千頭萬緒,是以,實際上,西海地的開發,一直以來,都是由內府補貼。
內府補貼財政之處還有很多,架橋修路水利工程,內府每年支出都在幾百萬貫以上,而實際上,東海十三行加之海內海外各處皇莊、礦產,現今大多到了收獲期,內府每年收入都在千萬貫以上,安史之亂時,前唐中央政府財政收入也不過如此。
令陸寧高興的不僅僅如此,因為從周邊掠奪大量來源穩定的貴重金屬,鑄錢的增加是必然的,是以,內府的財政收入也有很大一部分水分,但鑄錢加之紙幣發行,反而物價并沒有大幅度上揚出現嚴重通膨問題,這說明國內生產力增長也很快,在宏觀調控下,才能穩定物價。
而且現今不算海外行省,不算北海道、東瀛的安東都護府等等,中國人口,去年統計為一千一百萬戶,但每一戶平均人口達到六七人,顯然是新生兒大量增加,這才最直觀的說明,子民們生活穩定,能養的起多個孩子了。
說起來,雖然大齊實際控制區已經遠勝前代,但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口數據,還是傳統意義上的漢民區域提供,周邊遼闊的國土,和漢民基數相比,就顯得人煙稀少了,便是契丹,去了漢民,還要加上女真等諸族,實際也不過百萬人口,而現今漢民,也正向諸邊地擴張遷徙。
西寧城便是其中一個縮影。
措溫加布坐在茶樓的雅座,從窗口看著熙熙攘攘的西寧城,比他求學時,西寧城又繁華了一些。
品著香茗,看著城市街景,遠方戲院的絲竹聲和吱吱吖吖的唱腔隱隱可聞。
對面盲公雖然是漢人裝束,但彈著馬頭琴,唱著蒼涼小調,顯然是黨項藝人,曲調悠遠,好像天地之大,就在他歌聲中,令人心向往之。
措溫加布這個舒坦啊,這才是生活啊。
唯一的遺憾,就是從進了西寧城,就再沒見到那位恩人。
不過,恩人和自己一眾人,可是老經略公親自迎進的西寧城,想來,自己以后再不用過那提心吊膽顛沛流離的生活了。
只是,自己以后做什么營生呢?
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家產也被阿柴部的混蛋搶光了。
只能尋昔日同窗,看能不能在衙門謀一份差事。
想起這些,措溫加布又有些頭疼,干脆不再去想,好像不去想,就沒有了這些煩惱。
就在這時,外間傳來笑聲“措溫加布,一個人在這里聽曲啊!”隨著笑聲,門簾一挑走進來一人。
聽到笑聲措溫加布已經精神一振,看到來人更是大喜,站起身作揖,“恩人,這幾日不見,我如隔六秋啊!”
來人正是陸寧。
已經習慣他亂改成語,陸寧落座,笑道“聽聞你在這里,特來和你告別,明日我就起身東行。”
措溫加布呆了呆,忙道“這便要走么?救命大恩,無以為報,我總該請恩人吃酒。”想想,沒有面前這神秘的齊人,他一家都餓死在路邊了,現今雖然手頭拮據,但為恩人踐行總要做到。
陸寧笑笑,“算了,以后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呢?到時候,你富貴發達了,該當好好請我吃豐盛酒宴。”
“一定,一定!”措溫加布突然眼圈有些紅,哽咽道“恩公,我該說什么呢?我一家性命,都是恩公所救,恩公卻根本不圖我什么,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遇到恩公這樣的好人……”難受的,卻再說不下去,沒被人救助過性命的,怕很難知道他現今心里感受。
陸寧擺擺手,“算了,再說下去,我可坐不住了。”
措溫加布抹了抹眼角,眼前男子溫潤如玉,本就見面就令人升起好感,幾日患難,更令他想起了曾經依靠的父親,父親去世后,他獨立支撐家族,便覺處處艱辛,現今才知道當初每日沉臉訓斥他的老頭,在他身邊時,實則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來,是和你告別,也是告訴你個喜訊,我已經向王經略推舉你為小海州團練使,州治在脫麻斯土城,還望你如你自己所說,能令小海州恢復寧靜,融入大齊疆土。”
措溫加布怔住,一時思緒混亂,不知道說什么好。
大齊行政區架構,州、府并行,所謂府,也不過是大州、道治州等,但在邊地,比如這小海州,實則就是管理脫麻斯地的羈縻州,隸屬西寧府,王貴這經略使,實則便能決定羈縻州土人頭領人選。
當然,和過去羈縻州不同的是,大齊邊地的羈縻州雖然采用土人自治的辦法,但州刺史、團練使等并不世襲,而是由管理該羈縻州的公署選定土人頭領擔任,當然,這些都是控制力比較強的區域采用的權力架構,控制力較弱地區,如云貴地,世襲首領的土寨還是很多的。
但現今來說,行政區域只要稱為州,便必然是中央政府任命州之長官。
“恩人,我,我……”措溫加布好半晌回神,卻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陸寧和他閑聊,其實早就考教過他,他未必會是多么優秀的州治官,更不是雄才大略能統領一方的霸主,但出身貴族,又心向中原,是脫麻斯地新首領的不錯人選。
同時,措溫加布和阿柴諸部頭人有仇,正好互相鉗制,被屠戮過的脫麻斯地,也需要這樣一個人引導,將仇恨記在阿柴部頭上。
拍拍措溫加布肩膀,陸寧笑道“好好做,莫令我失望。”
措溫加布眼圈更紅,連連點頭,卻更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