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晚飯,曾榮依舊沒有下床,是曾華端來給她吃的,沒有雞蛋,只有一碗菜粥,這具身子肚子里本就沒有什么油水,再加上餓了一天,曾榮也顧不得許多了,把這碗菜粥都吃進了肚子里。
晚上,曾榮原本是想好好和曾華談談的,可臨睡覺前,曾華給她送來一盆洗腳水,這事令曾榮也警醒起來,因為上一世,好像大姐出事之前都有一個習慣,給她打洗腳水并伺候她洗腳。
沒辦法,他們家的棉被太舊太薄了,硬邦邦的,一點都不暖和,為此,天冷的時候,大姐都會帶著她一起洗個熱乎乎的暖水腳,說是洗完之后,進被窩會很快暖和起來。
這件事再次印證了曾榮的猜想,多半她是和自己大姐互換了靈魂,而大姐想必也猜到了真相。
以曾榮對自己大姐的了解,未必能這么快接受這件事,因而,她不敢多言了,怕姐妹兩個雙雙被人看透。
不過曾華倒是主動告訴她,說是歐陽思答應了次日一早教她辨認草藥。
曾榮聽了之后更不敢多說什么了,再則,她也清楚,她這一病倒,曾華身上的活計更多了,每天都要早起的,她這具身子才六歲,沒有足夠的睡眠哪能吃得消?
可誰知,這天晚上曾榮又發熱了,囈語不斷,迷迷糊糊中她感知到有一雙手在不停地照顧她,不是拍打她的身子輕輕地哄著她就是幫她擦汗擦身,折騰到快天亮才安穩些。
待曾榮睜開眼時,曾華已經不在床上了,她喊了兩聲,見沒有人應答,琢磨一下,從床上爬起來。
主要是她太餓了。
找尋了一圈,見屋子里沒有她吃的東西,她下了床,扶著床沿適應了一下之后,見沒有之前的眩暈,她便打開了房門往后廊走去。
后廊的中間是灶房,兩邊各有一間屋子,早前,這兩間屋子是用來堆放柴火和雜物的,田水蘭嫁過來之后,因著不愿意住進之前曾榮生母的屋子,主動要求住到后廊西邊的這間屋子來了。
曾榮一時也忘了這些,她沿著就近的西邊往灶房走去,可能因著她上一世習慣了輕手輕腳地走路,因而她跨過后廊的門檻時一點動靜皆無,誰知她剛要往灶沿走去時,忽聽到西邊屋子里傳來說話的聲音。
曾榮把腳縮了回來,細細辨認了一下,是田水蘭和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兩人說的好像是什么答應了給一年時間十兩銀子什么的,不用問,肯定是和她相關了。
“也是,這話也能信,才十二歲的女孩子,大字不識一個,連個基本的繡花都不會,她拿什么去掙十兩銀子?虧還是過來人,我且問,和當家的一年能掙到十兩銀子?”
“不能。我家什么情況還能不曉得?”說這話的是田水蘭。
“可不就是這意思。”對方的聲音里帶了絲不屑。
“可這娃當時答應的真真的,那說這是為何?”
“還能為何?肯定是不想被賣唄,能拖一年是一年唄,興許明年大了更有主意反抗了唄。”
這話說的田水蘭有幾分信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有點不確定地說道:“我想的是,晚一年也有晚一年的好,正好今年我要生娃,留她在身邊還能幫幫我,再則,晚一年,說不定家里一窮,正好老二也不用進學了。”
“呀呀,讓我說什么好?我且問,手里能有幾個錢?萬一碰上個難產,有錢買救命的人參嗎?可別說,不曉得男人先頭那個女人是怎么死的?”
這話令田水蘭動搖了。
是啊,她也聽說了,先頭死的那個,就是因為生娃時大出血沒的,當時穩婆說,若是有人參,說不定還能把命救過來。
至于伺候月子,沒有曾榮還有曾華呢,洗洗涮涮的活曾華也會干了,沒有必要留著曾榮。
不過田水蘭也不傻,她知道對方之所以勸她,是因為看中了曾榮的長相,盡管曾榮一臉的菜色,可這孩子五官正經長得不錯,尤其是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小鼻子小嘴,眉毛也彎彎的,有人說像極了春天的柳葉。
還有人說了,說這孩子沒生在好地方,若是托生在大戶人家,準是一個俊俏的小美人。
要不,上次來相看的那個獵戶也不會見了曾榮合不上嘴,答應換親還答應添補一吊錢呢。
還有,這王牙婆也是見了曾榮的長相才又起了別的心思,偷偷找到她,說是這孩子拿去換親太可惜了,隨便帶到城里賣給哪戶人家做丫鬟也能給到七八兩銀子,若是賣給那些勾欄酒肆就更多了,少說也能拿到十二兩銀子。
田水蘭就是被這十二兩銀子打動的。
可這一次,田水蘭學聰明了,既然這牙婆如此費心費力地想要促成這樁買賣,說明曾榮應該不止值十二兩銀子,于是,她把價格提高了,一咬牙,要了二十兩銀子。
“哎吆吆,二十兩銀子?莫非
家這個是天仙?也知道,孩子長年吃不飽飯,臉上沒二兩肉不說,還蠟黃蠟黃的,就那頭發,也跟枯草似的,我跟講,就她這樣的,我買回去還得好吃好喝地養上三五個月才能帶出去見人,這些不需要銀錢?說實在的,我也是厚道,見家日子委實艱難,這才一趟一趟地上門,罷了,既不愿意,就當我白費了這些口舌。”婆子說完像是起身要走。
曾榮聽到這忙后退回去,不過很快她又聽見田水蘭拉住婆子,“嬸子也說了我家日子委實艱難,既這樣,還請嬸子多看顧些,好歹看在我冒這么大風險的份上,讓我賣個好價錢。”
“我給的已經是好價錢了,不信去鎮里打聽打聽,哪家賣人能給到我這個價錢?不過既然開口了,我就給添一兩銀子,十三兩,不能再多了。”
“十八兩,不能再少了,她嬸子,是不知道,這娃邪乎著呢,我還發愁要怎么跟她爹說呢,這個村子讀書人多,要是被族長和族老們知曉我把孩子賣去那種地方,我會被休回家的。”田水蘭見對方先退了一步,也咬著牙還價了。
曾榮見她們談妥了,剩下的就是討價還價了,便悄悄地退了回來,這一次,她得去找族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