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些話,跟阮鳳這個踐行了“忍”字訣小半輩子的人說,那是無濟于事。阮明姿也無意多費唇舌,她只堅定的搖頭笑道:“大姑你也別說了,反正搬出來我跟妍妍過的挺好的。”
她看了看懷里那兩對紗花,往前遞去:“這紗花大姑還是給阮玉春阮玉冬她們吧。”
阮鳳心里還是隱隱有些埋怨阮安盛的。
她大弟那脾氣也是,看著溫和,實際上打定了主意,那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若不是這樣,何至于跟家里頭的關系落到那步田地!
可阮明姿她不想忍。
阮明姿知道阮鳳向來就是這個性子,她也沒對阮鳳抱太大希望。
“忍一忍就過去了”,這話幾乎是阮鳳的座右銘了。
阮明姿沒說話,阮鳳卻因著許久沒見娘家人了,難得回來一趟,有些興奮,問阮明姿:“……家里頭都還好吧?”
“搬出去了?”阮鳳有些錯愕,她在的落馬溝離著榆原坡有兩個山頭,先前也不怎么回娘家,娘家這邊的消息都有些滯后了。
阮明姿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下,果然不出她所料,阮鳳皺了皺眉頭,苦口婆心的勸阮明姿:“舌頭跟牙還有打架的時候,一家子,哪怕有再多的氣,忍一忍就過去了……眼下你跟四丫搬出去,你們吃啥,穿啥?在家里頭你奶奶脾氣雖說差了些,但好歹能管你們姐妹倆一口飯,也不至于餓死,忍一忍就過去了!”
聽了這話,阮玉春跟阮玉冬這才忙不迭的趿了鞋子往外跑。
趙婆子這掀開門簾一瞅,原本那準備拿喬拿捏一下阮鳳的嘴臉瞬間帶上了笑,勉為其難的夸了一句阮鳳:“嫁出去那么多年,總算知道孝敬娘家了!”
阮鳳拎著東西進了里屋,看著左邊圍上來的倆外甥女親親熱熱的喊著大姑,右邊是二弟妹端來的裝滿了熱水的粗瓷碗,前頭是她娘罕見的一點兒笑臉,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阮鳳連忙把帶來的東西往桌子上擺:“這是給爹帶的煙葉,給安強和安壽做的鞋子……”
一樣樣的,擺得滿滿當當。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一大刀三肥兩瘦的五花,用麻繩串了,擺在那讓人眼都直了。
阮玉春跟阮玉冬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趙婆子總算看這個大女兒順眼幾分,然而想想又冷哼一聲:“嫁過去這么多年了,這還是頭一次往娘家帶稍微像樣點的禮!你那婆婆,合該早些死!”
阮鳳嚅嚅的沒敢說話。
毛氏對阮鳳的態度也親熱得不行:“大姐,你來就來了,還帶這么多東西……我看著你懷里頭那是給倆丫頭帶的紗花?”
阮鳳這才想起來懷里頭還有東西,忙掏出兩對來,遞給阮玉春跟阮玉冬:“二丫三丫,這是給你們的。”
小姑娘哪有不愛俏的,見了那紗花,眼睛都直了,幾乎是連搶帶奪的把阮鳳手上的紗花給搶走了。
阮鳳也不見怪,露出一抹包容的笑來,看著娘家的兩個外甥女在那搶著兩對紗花。
毛氏眼尖得很,蹙眉笑道:“不對啊大姐,你是不是還拉下了,我看你懷里還有呢?”
阮鳳想起先前塞給阮明姿紗花又被她還回來的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這是給大丫跟四丫的。”
趙婆子的臉瞬間拉了下去。
毛氏冷笑一聲,想起前兩日在阮明姿那出的丑,就恨不得把那兩對紗花奪過來扔灶膛里燒了。
阮玉冬年紀小,又跋扈慣了,一聽這話不干了:“大姑你給她倆干啥!阮明姿那小賤人上次還把我按地上打了!不準給她們!”
阮鳳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頗有些震驚:“不能吧……”
阮玉冬因著被她這個二弟妹寵得,打小性子就跋扈,吃不得半分虧,相比之下阮明姿性子就弱了不少。
怎么可能阮明姿把阮玉冬按地上打?
阮玉春在一旁添油加醋:“玉冬可沒說謊,大姑,是真的。你是不知道,那阮明姿自打搬出去以后囂張得很,借著我弟弟要去高秀才那上學的事,還敲詐了家里頭一吊錢,真是壞事做絕了!”
阮鳳一臉的難以置信:“不會吧……”
趙婆子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口水:“行了你也別想著那倆挨千刀的白眼狼了!以后就當家里沒那兩個人,反正都已經出去單過了,她們是死是活跟咱們阮家沒有關系!”
她匆匆下山拐進了榆原坡村的土道,想著跟她娘好好說說,不管怎么說,先把倆孩子給接回來再說。
“哎呦大姐,你來就來了,咋還拎這么多東西?”毛氏正在院子里頭喂豬,見阮鳳拎了不少東西從院門口進來,雙眼一亮,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又揚聲道,“玉春玉冬,你們大姑來了!”
阮玉春跟阮玉冬其實對阮鳳這個大姑不怎么感興趣,畢竟先前阮鳳過來的時候,手里幾乎都空空如也,誰曾想這次竟然拎了那么多東西回來?
等阮鳳回過神來,阮明姿已經把紗花重新塞到了她懷里,人都已經走出些距離了。
她“噯”了一聲,喊了幾聲“大丫”,阮明姿只頭都沒回的擺了擺手。
阮鳳站在原地,氣得直跺腳,氣過以后,又有些心疼。
一個兩個的都窩在炕上翻花繩,不愿意下去。
毛氏見兩個閨女沒一個有動靜的,氣笑了,又見著阮鳳懷里頭露出紗花一角,眼前一亮,也不管是不是給她兩個女兒捎帶的東西了,大聲道:“你們大姑這次來給你們倆帶了好東西,還不趕緊出來謝謝你們大姑!”
到底是大弟遺留下來的骨血,她總不能就那么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在外頭。
打定了主意,阮鳳也顧不上往山里頭去的阮明姿了,在她看來,阮明姿還是她記憶里那個有些木訥不愛說話的小丫頭,去山里頂多是撿些蘑菇,還能怎么?
阮鳳看著阮明姿那雙與大弟有些相似的眸子,一時有些恍惚……
打小趙婆子就不喜歡這個長女,阮鳳經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忍一忍就過去了”。后來趙婆子為了彩禮把阮鳳嫁給人家當填房,前頭那位還留了倆孩子,倆孩子根本不認她這個后娘,婆婆還刁鉆刻薄,阮鳳依舊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或許對于阮鳳來說,她已經習慣了“忍”。
阮明姿頓了頓,平靜道:“大姑,我跟妍妍已經從阮家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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