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鏢師卻都有些猶豫,其中一個遲疑道:“這兩人……年紀是不是有些大了?”
阮明姿冷冷道:“大又如何?輝哥兒年紀小小被迫與家人分離,又經受了這種磋磨,也沒見這些惡人顧慮過輝哥兒今年也不過才四歲!”
頓了頓,她又緩了緩語氣,只是話里頭斬釘截鐵的意味半分沒少,“……幾位盡管放心,路上出了什么事,由我擔著。”
既然人家雇主都這么說了,幾個鏢師也沒再說什么,上前便要將那老嫗老漢給捆起來。
那老嫗頓時就坐地上撒起了潑:“我看你們誰敢抓我!不就是花銀錢買個人嗎?!那些達官貴人們養了那么多仆人也沒見你們管過!怎么到了我這就得抓去坐牢了?!我看你們就是欺辱我這個老太婆沒權沒勢!”
她這番動靜過大,鏢師們都有些縮手縮腳的,生怕哪里磕了碰了這個老人家。
阮明姿凝聲道:“你不要混淆概念。旁人買奴仆,需得去有官府蓋章認定,有正規合法手續的牙行才可以。他們不按手續來,自然有人管他們!”
但那就跟她阮明姿沒什么關系了。她在整個時代面前不過一個小小的螻蟻,蚍蜉撼樹談何易?
她也沒有兼濟天下的雄心壯志,只能管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
那老嫗被阮明姿說的啞口無言,見那幾個鏢師又要上前押她,她狀似瘋癲,揮舞著手腳,從地上抓著雪往阮明姿身上砸,“我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被抓去坐牢,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來啊!你們來啊!把我這老太婆給打死算了!”
阿礁眉眼冷冷的擋在阮明姿身前,任那幾捧雪都砸到了他身上,雖說不痛不癢的,但阮明姿看得就是心頭火起。
她在來之前,其實心情很復雜。
但來之后,看到輝哥兒的模樣,卻是對這老嫗滿腔的怒火。
阮明姿一步上前,俯下腰,冷冷的把那老嫗衣領給揪住,她逼得極近,那雙美麗懾人的大眼睛這會兒冷颼颼的直盯著老嫗的眼睛,駭人極了。
“既然你說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那我就成全你如何?這里荒山野嶺的,附近又只有你跟你老漢兩個人。我就算把你給推下山崖,然后報一個失足,你猜,會不會有人管?”阮明姿貼近了老嫗,聲音陰森森的。
那老嫗睜大了眼睛,被駭得說不出半個字來,僵著身體,一動都動不了。
阮明姿直起身子,這會兒再看,無論是那老嫗,還是那老漢,都已經徹徹底底老實了。
畢竟他們橫是為了活命,這會兒阮明姿直接就要弄沒他們的命,他們哪里還敢再跟阮明姿橫?
阮明姿心下冷嗤一聲,一招手,讓鏢師上前把老嫗跟老漢都押走。
這次倒是順暢很多。
老漢方才想傷人,被阿礁拿小石子砸傷了膝蓋,一瘸一拐的,走路都有些問題。
阮明姿直接讓兩個年輕力壯的鏢師搞出個抬椅來,把那老漢給抬了上去。
阮明姿給錢大方,又許下了額外的報酬,鏢師都很痛快的應了。
老嫗就扶著椅子邊,深一步淺一步的在山道上跟著,看著那佝僂的背影有點可憐狼狽,其中一個鏢師就動了惻隱之心,有些猶豫的看了阮明姿一眼。
阮明姿其實也可以理解他的不忍,這是他的一份善心。
但,這份不忍,對于受害者來說,就是一種殘忍。
大概那鏢師也明白這個道理,盡管他面帶不忍,卻沒有開口替那老嫗求情。
對于一個害得旁人母子離散,甚至還虐待幼童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呢?
無論她是個老嫗,還是個健全的年輕人,她既然做出這種事,那么該負的責任,就要負起來才行。
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阮明姿垂眸不語。
倒是左夫人,雖說這兩日通過上妝強行提了一點氣色,但她這些日子身體上的虧空卻是實打實的。
她抱著輝哥兒,方走了一會兒就有些踉蹌。
可她依舊緊緊抱著輝哥兒不撒手,仿佛懷里的就是她這一輩子的無價之寶。
饒是抽泣的輝哥兒都感覺到了母親的踉蹌,他在左夫人懷里稍稍掙扎了下,哭著小聲道:“娘,輝哥兒可以自己走。”
左夫人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極為罕見的執拗神色,啞聲道:“輝哥兒,你腿不疼嗎?”
輝哥兒小聲啜泣道:“輝哥兒疼,但輝哥兒更怕娘累著。”
左夫人淚盈于睫,但這會兒雙手抱著輝哥兒,她騰不出手來,不想讓眼淚流下,便狠狠心憋了回去。
阮明姿上前伸手:“左夫人,我幫著抱一會兒吧。”
左夫人忍不住又笑了:“你那小身板。”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挺有力氣的。”阮明姿做了個舉胳膊亮肌肉的動作,但又想起這會兒穿著厚厚的棉衣,外頭還有一層小斗篷,這動作就有點多余了……
她又有些訕訕的笑了笑,“……總之我還是挺有勁的。就是怕腳底打滑。”
“我來吧。”一直面無表情沉默著的阿礁開了口,上前不分由說的從左夫人手里抄起輝哥兒。
輝哥兒愣住了,臉上還掛著淚,卻也沒有掙扎。
任由這個長得平平無奇的陌生哥哥將他手法生疏的單手抱在了懷里。
輝哥兒拿小手抹了一把淚,沒有哭,只是還有些驚疑不定。
他不認識這個哥哥。
阮明姿柔聲道:“這是你阿礁哥哥,你還記得嗎?”
一提“阿礁”,輝哥兒頓時有了印象,小奶音還帶著幾分哭后的沙啞:“阿礁哥哥!”
阿礁渾身都有些不大自在,半晌才僵硬的點了下頭,抱著孩子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
輝哥兒這下徹底安了心。
在路途中,他曾經跟著哥哥一道見過那個好看的不像凡人的哥哥,變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想來眼下這張陌生的臉,也是那個好看哥哥變的!
輝哥兒安心的趴在阿礁的肩上,小腦袋點在肩頭,看著后面慢慢走著的娘親跟阮姐姐,還揮了揮小手。
左夫人對阿礁是再放心不過,見阿礁大步流星的抱著孩子走到了前頭,她不禁同阮明姿低聲道:“謝謝。”
這兩人對她一家子的大恩大德如同再造,她哪怕讀了再多的書,也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感謝。
千言萬語,最后只能濃縮在這樣一句“謝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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