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京江面上,波光粼粼的水中漂浮著些許融化后的銀色冰塊,皎潔的月光灑在這片初春的水中夜景之上,有種冰涼寧靜的舒適之感。
一艘奢華無比的二層花船上,那一道道光鮮亮麗衣著體面的身影陸續邁入雅間之內,垂下的縱膈竹簾隱約可以看見一層的平臺上正在歌舞的妙曼佳人。
最角落的隔間里,一名少女戴著朦朧唯美的面紗,她身材纖細曲線優雅,渾身有種說不出的嫵媚氣質,可顯露在外面的雙眸此刻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沉之氣。
“怎么?在氣惱方才有人問你身價多少?”
一旁傳來戲謔的淺笑,夏淺薇當即幽幽的瞪了過去,“王爺今后若想下夜棋,可否換個清凈的地方?”
今日的慕瓏淵一身淡藍的華貴便服,那銀色的面具下,完美的臉型與那微涼的薄唇顯得異常漂亮,乍一眼看來,叫人不用懷疑這定是個容貌不凡的尊貴公子,可細細一對上他的目光,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深寒之氣,卻又令人望而止步。
方才她跟著慕瓏淵上了這艘花船,竟馬上有人湊過來詢問他是用多少銀兩買下的夏淺薇,那一刻她立即明白,這艘花船是從揚州過來的,而揚州出瘦馬,不用想,就知道對方把夏淺薇也當成了商品。
買賣瘦馬在富貴之流中是常有的事情,而對于一些身份敏感之人,花船為了做生意才定下了規矩,入船必戴面具,方便隱藏彼此的背景。
可此刻夏淺薇突然有種想把慕瓏淵臉上的面具奪下的沖動,只要他那張萬年冰山的面容一顯,這艘船還不得炸了?那她便可以順順當當的回府,省得被他調侃。
“本王也是個正常的男子,光是下棋,也太無趣了點。”
話音剛落,外頭竟是傳來一道黃鸝般的聲音,能把人的骨頭都聽酥了,“奴家翠歌,能否有幸為公子彈上一曲?”
花船之中不乏一些膽子大的瘦馬,她們在賓客里挑選自己中意的人選,主動上門獻藝,而幽王此等隨便一站就氣勢非凡之人,很容易招來這樣的艷福。
然而,慕瓏淵卻是連眼皮也沒抬一下,語氣中流露出一股難以抵擋的殺氣,“滾。”
夏淺薇輕輕挑了挑眉,嗯,不知道這位正常的男子又想拉著她做什么喪心病狂的剝皮勾當了?
正當夏淺薇思慮之際,只見慕瓏淵從袖中抽出了一張信紙,放在眼前認真的品讀起來,仿佛外頭的一切鶯鶯燕燕皆與他無關。
今日不知又要折騰到幾時,夏淺薇決定回去以后定要給自己開幾副藥方,經常跟著他這般不眠不休,著實容易早死,她大仇未報,可不能被他拖累。
他似乎把手里的信反復看了幾遍,沒有再搭理自己……莫非幽王在等著什么人?
“原來,本王在你心里是這般神圣無私的存在。”
慕瓏淵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夏淺薇回過神來,她眉頭不由得一蹙,疑惑的看著對方把那封信攤開在桌面上,熟悉的字跡躍入眼簾,夏淺薇瞳仁一縮,目光立刻落在了一旁嚴肅的齊侍衛身上。
對方身子不由得一僵,嘴角似乎掛著一抹訕訕的笑意。
之前慕瓏淵在宮中命令她要羅列出他的優點,回去之后她琢磨了許久,才抄來了這份歌頌圣人的贊章。
寫完之后連夏淺薇也覺得太過虛偽,便將其隨手放進了抽屜之中,沒想到……竟是被齊侍衛搜出來了。
“臣女寫的皆是肺腑之言。”此時她面不改色的垂下眼,擺出了一副恭敬無比的樣子。
“呵,本王知道你是個老實人,否則白日的時候,怎會把柳相坑得七竅生煙。”
慕瓏淵薄唇輕輕一勾,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今日宮中發生的好戲可是盡在他掌控之中,這丫頭當真是所到之處一片狼藉。
他似乎為了惡心夏淺薇,懲罰她的敷衍,當即又補了一句,“本王倒是覺得你與四皇弟甚是般配,就狡猾虛偽而言,你和莊妃也算不相伯仲,若非要決出個勝負,本王站你這邊。”
“……謝王爺夸獎。”
夏淺薇大大方方的收下了他的贊美,就在這時,隔壁隱約傳來了一道囂張無比的聲音。
“那冷玉寒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你們可是見過他滿身狗血的樣子?哈哈哈哈,真是解氣!”
花船之中相隔的雅間本是隔音極好,但難免會有一些好事之徒,戴著面具更是壯了幾分膽子,幾杯烈酒下肚,便開始扯著嗓子口沒遮攔,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叫他平日里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這下被人收拾了,該!”
“那李夫人的死,都說是鎮國夫人給逼的,冷大少爺賣弟求榮,鎮國夫人又逼死親妹,一向自詡剛正不阿的鎮國府這次被人抓住了辮子,不知有多少世家要拿他們做文章,反正往后是不好做人了。”
各種難聽的詆毀之詞傳來,而這邊慕瓏淵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如同聽戲一般,而對面的夏淺薇始終是淡淡的表情。
“所以,你當真要退婚?”他好似不經意的開了口。
夏淺薇沒有回答,慕瓏淵眼底劃過一抹冷意,“眼下退婚,你們夏府不見得能抽個干凈,而且于他,亦是一種打擊。”
沒有什么比身在低谷的時候,又被在意之人拋棄更大的恥辱了。
“臣女并沒有義務維護他的尊嚴。”夏淺薇的情緒沒有半分的起伏,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的一帆風順,若冷玉寒看不透這一點兒,那么他永遠也成不了大事。
在夏淺薇看來,眼下那驕傲的冷大少爺若不能走出陰霾,那讓他就此倒下再也爬不起來,反而是件好事。
畢竟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既然不喜一直躲在鎮國將軍的庇護之下,眼前不正好是個機會,鎮國府風雨飄搖,便可讓他看清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沒想到,你還是個鐵石心腸之人。”
慕瓏淵舉起酒杯淡淡的飲了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