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潑皮攔路罷了,倒不是大事。”
反復的解釋,但郡主卻顯然有些懷疑了,她打眼這么一瞧:“柔姐姐說你是這都快當三更才來,哪家的潑皮三更還在外頭溜達?”
所以怎么說來著?這女人一旦聰明起來,那是真的不好騙了,跟左柔說時也是這套說辭,但她就是深信不疑了,可跟郡主這么一說,郡主顯然就不依了。
“那我怎的知道,我還能上去問問那伙子人是哪家的潑皮不成?”笑了起來:“行啦,明日我也就回了,這點小事倒是不放心上。”
“明日就回?”郡主皺眉道:“那若是我母妃身子再犯病可如何是好?”
咂摸一陣:“這樣,往后我七天過來一趟吧。”
“哦?”郡主眉頭一挑:“你會這么好心?怕不是……”
“到時派車接我就是了。”打斷郡主的話:“其他倒無事,每七日我過來給王妃送一次藥。”
“那個會爆的油?”
“你明白藥理?”斜著腦袋望了郡主一眼:“還是明白醫理?”
“都不知。”
“不知你問個什么勁。”撇撇嘴:“安生點安排車就行了。”
郡主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滿,但沒辦法……這絕對是她見過最奇怪的人了,既不因為郡主的身份高看自己一眼也不因為色相而多看自己一分,下流話說下作事干,但卻總是保持著幾分距離,這讓郡主又氣又恨的,但卻是沒什么辦法。
“行了。”眼看這郡主又要找點事,連連擺手:“今日清閑,不如找些事來干干。”
“找些什么干?”
一提到找事,郡主的興致立刻就高漲了起來,就連左柔都饒有興致的往前湊了湊,這一看啊就是典型的在家悶得發慌的那種類型,難怪這個時代從窗口落下一根棍兒都能來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別急。”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汗水污泥:“我先去洗個澡,等洗出來大概也就想出來了。”
“哈?”郡主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現想啊?”
“不然呢?”
在洗澡時,本來郡主是有計劃去偷看的,但最終卻因為被王妃叫過去問話,偷窺計劃不得已才被擱置。
而等出來時,差不多她也剛好出來,三個人湊在一起這么一商量,想出了個餿主意。
“你們看過賤人么?”
左柔和郡主紛紛表示想看看嘴里的賤人是什么樣,本來她們還以為這家伙會帶他們去青樓之類的地方,但沒想到他卻在讓她們換上男裝出門之后,四處打聽了哪有茶樓。
一行三人來到一家名為聽雨軒的茶樓中,坐下之后點了茶,不過要求自己來泡,上個小爐子和鐵壺子還有茶葉即可。
在等水開時,外頭也逐漸熱鬧了起來,分好了杯子,擺好了茶葉,坐在那盯著小爐子就開始發呆。
“不是說來看賤人?這……就見你在這燒水了?”郡主詫異的問道:“莫不是誆我喲。”
哈哈一笑,回過神來:“你可知道這怎的才算個賤人。”
“就……下賤唄。”左柔一臉茫然的說:“身子骨輕賤,任人糟蹋還不以為意的那種。”
郡主橫了她一眼,但卻是沒有發言。
“郡主方才可都是說了,飲食男女人之大欲,這不是賤。”搖頭道:“郡主認為呢?”
“想來便是那種口蜜腹劍、冠冕堂皇卻暗藏殺機的?”
輕輕搖頭:“人活于世不易,千萬條路上各有其人,那也不叫賤。”
“那你說賤人是怎樣的?”
“哈哈,別急。”抬手召來茶樓小廝:“小哥,來一下。”
“客官,有何吩咐?”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廝很快站到了面前,滿臉笑容的看著他。
“我給你些錢,你去買些燒雞燒鵝羊肉胡餅之類的吃食來,余下的就當做個零嘴錢。”說著摸出三吊錢給小廝:“對了,你這茶樓有那春茶品鑒么?”
“那自是有的,每年這時都有的,客人來了之后都能贈飲一壺予以品鑒,若是覺著好自是會買些回去的。”小廝認真的回答:“客官,您這需要這贈飲否?”
“不了。”摸了摸口袋,繼續問道:“你這一日能賺個多少錢?”
“喲,客官。這可是說不準,若是來了大生意,一日百多貫也不是沒有過,若是平時也能有個三五貫的。不過這堂上是不賺錢的,多為給一些您幾位這般的雅致人談天說地用的,若是覺著好,家父說不給錢也行,留下篇墨寶也能抵茶錢。”
聽了小廝的話,郡主連連點頭:“這可是聰明商家呢。”
“這樣。”取出一角銀子:“這銀子你去兌了,大抵就是你這一日的營生,今日喝茶的人全部免了茶錢,可否?”
“那自然是極好的!”小廝快速的收下銀子,高興的說道:“客官稍等,我這就去給你把吃食給取來。”
雖然左柔和郡主都不知道這是要干什么,但現在看來倒也是有趣的緊,所以她們也不問,就這么靜靜的等著。
等到小廝端來了要的東西之后,他便到門口吆喝了起來。這不要錢的東西,自然是能引人來試試,而且這喝茶的人啊,多為讀書人,不管是真的愛喝還是附庸風雅,反正三三兩兩的都來了,不多一會兒不大的茶肆就坐了個滿滿登登。
小廝一邊給各個桌子上茶上糕點,一邊對著那一桌指指點點,而他在指點之后,通常那桌的書生不管年紀幾何都會起身朝拱手鳴謝。
而也不惺惺作態,只要有人行禮,他必然回禮,直到輪了一圈之后,他起身說道:“諸位前輩、同窗,你我本無緣,但同為書海一扁舟,小弟在此感謝諸位賞臉大駕光臨。小弟平日酷愛這茶滋味,但這喝茶若是沒個伴,就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今日小弟不才,斗膽邀請諸位一起來品味品味這新上春茶。”
這話說的漂亮,別說那些個讀書人了,就連郡主都連連點頭。等坐下之后,郡主撐著腦袋看著他:“你這人也是奇怪,總是有法子讓人氣個半死,可有時說話卻甚是得人喜歡呢。”
“我厲害嘛。”
“不知羞。”左柔特別溫柔的白了他一眼:“方才還夸你謙遜呢。”
這個規模不大的品茶大會很快開始了,也提醒了一下她們兩人說很快就會有賤人出現了,讓她們小心聽聽這幫人的說話。
果不其然,這還沒過多久呢,就見隔壁桌不遠處有個身穿布衣的中年人放下茶杯,滿臉認真的看了看自己隨行的同伴。
“這茶不錯,能與那杭州韻的茶有得一比。”說著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細細的品味了起來:“不過……這茶滋味雖然不錯,但總是欠些什么,其味浮于表面不入骨髓,初喝倒是可口,細細品來卻有些膩了。”
這人的聲音很大,仿佛故意讓人聽見似的,那茶樓小廝自然也是聽見了,他眉頭皺了起來,但卻還是沒有言語什么。
不一會兒,那人繼續說道:“嗯,若是這茶里能多加些鹽,滋味定然能更好。之前喝過一種滋味絕佳的茶,那里頭香料足足有十三種,一口下去回味綿長、口中厚重。至于這茶嘛……怎的說呢,到底是不如杭州韻的茶啊,若是他不要錢,我許是會喝,可若是讓我買,那我定然是不買的。”
這時小廝終于忍不住了,幾欲發作,但茶肆的老板卻按住了兒子的頭,無奈的笑了笑。
可這時,旁邊的倒是有人笑了起來,接下了那人的話:“嘿,這位哥哥,你這話說的有意思,你喝便喝,不喝便走,在人家鋪子里說這種話倒是有幾分刻薄了。況且你說的那杭州韻我也是喝過,味重而濃郁,雖也是好茶,可若換了我,我可是更喜歡這聽雨軒的茶。”
聽了這話,人們紛紛附和,而那老哥卻仍然一臉清高的仰起頭,面上傲然:“哈哈哈。”
輕輕一拍桌子:“看見沒,這就是賤人。”
左柔還有些迷糊,但郡主卻差點拍案叫好,雖是克制住了情緒,卻仍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妙啊妙啊,這賤人真賤人啊!”
笑而不語,只是將滾燙的水倒入左柔和郡主的杯子里:“這墨分五色、茶分五蘊,天下之茶要都一個味了,那自然也就沒幾個喝茶的人了。他那高談闊論故作清高,只不過是不懂那求同存異的道理罷了。娼妓之賤,賤于腠理、小人之賤,賤于肌膚。偏偏這種人,那才是賤入了骨髓、賤入了五臟六腑。看似公正嚴謹,實則刻薄刁鉆,不合其味皆為雞肋、不適其口皆為糟糠,說話時環顧四周,為的就是與人難堪罷了。”
郡主連連點頭:“關鍵那個哈哈哈才是真的賤到讓人發笑,跳梁小丑一般的狗東西。好好好今日我算是被你這家伙上了一課了,到底是個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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