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小滿,氣溫便驟然升高,云開雨霽之時,悶煩燥熱便滾滾而來,數十萬災民被分割在各自的勞動區域中,更多新任命的組長在給他們分發早晨的綠豆湯。
“都給老子消停點,別擠。”
組長也是赤膊著上身,渾身上下汗如雨下,但今早集合作訓時,上頭說了,從五月到九月這四個月中,每個月都會有額外兩貫錢的營收,說是叫“高溫補貼”,這算下來一個月怎么也得有個六七貫的月錢,再加上身為組長還有那么點權,這幫潑皮一個個都精神著呢,天天天不亮就會開始干活兒,鉚足了勁兒想當個大組的組長,要知道這大組的組長一個月可得有十貫錢。
“黑子哥……”一個小姑娘走到那組長面前怯怯的說:“我娘親身子不舒服,她那份我可帶回去么?”
“不舒服?”小組長黑子一邊給旁邊的人打綠豆湯,眼睛卻上下打量著這個小姑娘:“你先給我在旁邊站著,等我這忙完了,我找大夫去看看。”
“那可是謝謝黑子哥了。”
而正說話間,旁邊有三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黑子脖子一縮,立刻閉嘴不言語,等他們走遠之后,那個小姑娘才好奇的問道:“黑子哥,那幾個人是干什么的?整日無所事事的,還穿得光鮮。”
“你可莫要害我……”黑子警惕的看著遠處的那三個人,壓低聲音道:“那可是福王千歲的錦衣衛,都是些愣子,若是讓他們見著我們偷懶,那可是要挨打的,被他們這么一打,少說半條命都得沒了。”
小姑娘連連點頭,面色也變得有些緊張了起來:“那我在一旁等你好了。”
“對了……黑子哥,我來時,我娘讓我問問你,你可婚配了?”
黑子將打空的鍋蓋起來,用手巾抹了一把汗,臉上露出了難堪的表情:“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呢,自小沒爹沒娘的,又是個城里的潑皮……嗨,別提了,你等著,我去叫大夫來瞧瞧。”
“誒,黑子哥我等著你。”那小姑娘滿臉笑容的用自己的手帕子給他擦了擦汗:“我幫你看著東西。”
而此刻的,旁邊就戴著草帽站在旁邊,臉上都笑開了花,他的身邊則是便衣的福王和泰王。
“千歲,你這今早才回來,怎么就火急火燎的趕來了?”手上也端著一碗綠豆湯喝了一口:“不該多歇息歇息么。”
“少給我花言巧語的。”泰王語氣極沖:“金鈴兒昨日可是住你那的?”
“啊……”咳嗽了一聲:“昨日公主殿下非鬧著我給她講課,后來只好讓他跟左柔擠一擠了。”
說起來,那叫一個氣啊,本來跟巧云姐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一回,可是偏偏金鈴兒非賴著不走,最后沒辦法他只能讓金鈴兒跟左柔在他屋里睡,自己則跟玉生哥擠了擠,對付了一夜。
現在想來他都是一肚子火。
“王兄……你怎的發這么大脾氣?”
“不發脾氣?這清清白白的姑娘在男子家住下,這成何體統?”泰王眼看的是要氣炸,胸口急促起伏:“若是他敢對金鈴兒做些無禮之事,今日他就得變成宋公公。”
咳嗽了一聲,尷尬的笑了起來:“哪敢啊……”
倒是福王一臉笑容,不見半分動怒,端起綠豆湯喝了一口,然后眼睛一瞪:“嗯?糖?你哪弄來的糖?這可是金貴東西。”
“什么糖啊……要是有糖就好了。”嘆氣道:“這就是我平時制丹藥時剩下的邊角料,只有甜味卻不是糖,只要指甲蓋那么丁點就可讓這百多斤的湯里有甜味。”
“如此神奇?”福王再次喝了一口,確定是有甜味之后,他點點頭:“若是還有這百家爭鳴,你怕也是個雜家吧?”
“不不不,我是陰陽家……”
苦笑了一下,他實在不知道怎么跟福王解釋糖精鈉這個東西,這玩意的出現絕對是意外,他本來是打算弄氮鉀肥的,但因為操作失誤了,生成了大量的氨水,他尋思著這氨水也不能浪費啊,就折騰了一大圈,足足花了好幾天時間用各種替代原料弄出了類糖精鈉。
這玩意就是個安慰劑,沒什么卵用,剛好拿來安撫災民的情緒罷了,至于其他是真的沒什么實際作用的。
“王兄,你說這災民吃著米糠,怎的就沒人抱怨?”
泰王也喝了一口綠豆湯,一只手叉腰,看著不遠處正在打地基的房屋,還有在那頭喊著號子夯土的漢子:“因這日子有奔頭吧。”
說完,他轉頭看向福王:“殿上群臣可有難為你?”
“就他們?”福王昂起頭:“莫說我是占著理,就是我不占理,他們又能奈我如何?”
“嗯,這點趙性尚可,不過若是只靠他與你想要扭轉乾坤,難啊。你不再年少,也是個知天命之人了。”
泰王的話讓福王笑了笑,但他的眼神卻一個勁的往身上瞟,泰王不解,福王索性側身對正蹲在那吃綠豆的說:“你自己個兒去玩,我與王兄有事要商量。”
“哦,知道了。”點頭道:“兩位王爺慢走啊。”
看著倆老頭勾肩搭背的走了,撓了撓下巴,暗自嘟囔道:“倆老頭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果然是一奶同胞出來的。”
而他吃完了綠豆,把碗沉在清澈的小溪中,然后繼續開始在難民聚居區里轉悠了起來。
這里跟剛開始時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拓荒、建造、捕獵等等各個方面都已經開展起來了,所有人以小組為單位形成的工作單元效率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很高的了。其中里頭不缺手藝人,他們搭建了水車開始蓄水灌溉,雖然今年的春播已經過了,但卻種些東西還是可以的,反正種子又不要錢,而且這里所有災民都免稅五年。
新家園、新活力,這些人的積極性其實是很高的,而且因為管理到位,后勤保障也還算可以,出現民怨情況就會有那些專門的糾察,也就是人家口里說的“福王的錦衣衛”進行調解。
這些人不管災民的,他們的職責就是監管所有身上有權力的人,這糾察的老大就是羊妞兒那個混人。
混人自然是有混人的好處,就跟藏獒似的,不聰明不機靈,但不光忠誠而且強壯,只要嚴格按照給他制定好的框架往下走,他能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羊妞兒!”
老遠看到這個糙漢子,大喊一聲之后,正揪著一個人不撒手的羊妞兒一扭頭,立刻高興的扔掉手里的人,歡快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你怎的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羊妞兒一抹腦門子上的汗:“這幾日太忙,不然我早早就去瞧你了。”
擺擺手:“沒事,就是來瞧瞧你,怎么樣?還習慣啊?”
“那是。”羊妞兒一揚脖子:“我只聽哥哥的話便好,見著有那以權謀私、欺壓良善的,打他個滿面桃花開就行。”
“好,就這么辦。”笑道:“不過讓我知道你以權謀私,可別怪我不客氣啊。”
“哪能呢。”羊妞兒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我怎的能辜負了哥哥。”
“怪惡心的。”笑著搖頭,然后拍了他屁股一下:“滾去干活吧。”
“好叻。”
離開這個片區,來到一個工地面前,這里旁邊正有幾個半大的孩子在用泥沙夯磚,旁邊的磚窯里正熊熊燃燒著,即便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里頭熱辣辣的溫度。
“你們這有工錢對吧?”詢問著這幾個小子:“像你們這般干,一日幾個錢?”
那幾個臟兮兮的半大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認識,他們警惕的看著他,然后突然其中一個吹了個呼哨,接著立刻小組長就屁顛屁顛的趕了過來。
這小組長過來一瞧,發現是,他立刻就換上了一副笑臉,點頭哈腰的說道:“宋官人,你今日怎的來了?來來來,這邊熱,去那頭陰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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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抬起手指著面前那幾個小子:“他們一天能得幾個子兒?”
“宋官人問你們話呢,快說!”小組長兇巴巴的嚷嚷著:“要是怠慢了宋大官人,別怪我不客氣。”
那幾個小子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帶頭的小聲說:“一日一百個大子兒,一兩豬油。”
“嗯,還行哦。”點點頭:“工錢都給你們公布了,要是少給或者不給,你們就去跟糾察說,定然給你們個公道。”
之前就給出了工資的標準,一個最普通的窯工,燒磚的那種。一天能有一兩油一百錢。技術工會相應的提高標準,高級技術工那就更是高的離譜,一個好鐵匠打造一件農具大概能收入一百錢。
至于女工同樣也是給錢的,一個頂好的縫紉工,一天按照計件算,多的能有兩三百錢。現在災民陸續已經有產出收益了,第一批的十幾萬災民甚至都開始出現收支平衡的情況。
掏出小本子記了一筆,繼續往前走著,而走了大概一個時辰,來到離廬州府最遠的幾個小組時,突然聽到喝罵聲,他循聲而去,來到聚居區里時正看到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子正在打罵一個瘦弱的男子,而那男子身邊則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在哭。
旁邊的小組長在勸著,但怎么都勸不住,走上前向一個圍觀的災民詢問:“老丈,這是?”
那老頭嘆了口氣:“唉,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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