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雪仍未停。
只因那大雪紛飛,這路上行人逐漸稀少,過了酉時便成了一片寂靜,只有零星風雪夜歸人正捉緊衣襟低頭向前。
小院中此刻燈火通明,光亮映在雪上,照得格外遠,依稀能見雪落與窗欞,偶有微風,寒意漸濃。
一探子進院,抖落身上風雪,進入屋中后俯身對說道:“宋大人,萬事俱備。”
正在練字的只是輕聲嗯了一嗓子,然后便沒有再說話,而旁一名下屬在廚房中端來一碗熱湯餅,上頭蓋著肥厚的羊肉塊和冬日里近乎見之不到的青菜,香味彌漫在屋中,引人垂涎。
“宋大人,該用膳了。”
放下手中筆:“你們都吃了?”
“屬下們都吃過了。”那院子低聲恭維道:“宋大人這一手字倒是一絕。”
沒有接話,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輕聲說道:“兄弟們今日都辛苦了,明日都去司衙內領五貫錢補貼家用,再允兩天假,好好陪陪家人。”
“宋大人寬厚!”
自這個上任以來,皇城司的日子的確是好過了許多,要說完全服他倒也不能這么說,但無奈他出手實在是大方,再加上下手也黑,所以服他的大部分也都是看在錢面上,不服他的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時間進到戌時,外頭只剩下打更人的梆子聲,再便是落雪成泥的簌簌聲,可謂是萬籟俱寂也不為過,用燈挑子將燈芯往上撥了一些,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泛紅的天,然后又一次伏案寫起了東西。
突然,一名探子快速的敲開了門,來到面前躬身道:“宋大人,來了。”
“嗯。”輕輕點頭:“讓弟兄們小心著點,別因些蟊賊而傷了自己。”
“屬下明白。”
說是來了,但外頭仍是一派清冷,可不知怎么的,呼哨聲突然從四周圍響了起來。仰起頭靠在椅子上,手中抱著暖爐子,開始靜靜發呆。
而此時此刻,宅子外頭的人卻是越來越多,呼哨聲此起彼伏,他們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家伙,條件好點的拿著刀劍,條件差一些的甚至只拿了根木棍,這些人聚攏在的宅子之外并如同幽靈一般接近。
當他們抵達院墻之外時,喊殺聲沖天而起,可就在他們要開始破門而入時,密集的箭雨就混著大雪急射了下來。為首那人心道一聲不好,但卻已是無路可退,于是他便大喊道:“大家伙,攻殺進去!宰了那宋狗,為兄弟報仇!”
被第一波弓箭齊射之后,他們中有不少人已經受了傷,甚至有些直接就被刺穿了心肺暴斃當場,但剩下的人扔是血脈噴張的想要殺進去將那一鼓作氣的干掉。
這小院門很快就被他們沖開了,但他們一進去便是正面對上了皇城司的入內院子,這可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在全副武裝的狀態下砍殺這些業余民兵就跟玩鬧一般。
只是片刻之間,這些人就已經如同秋收的麥子似的倒了一地,鮮血將大片的地方染得通紅,不過還好跟夏天的縣衙相比,寒冷壓制了鮮血的味道,讓這里不至于臭氣熏天。
發現根本無法攻入小院的白匪很快就心生了膽怯,不少人轉身就往外跑,可哪里還容得他們逃跑,一出去便是皇城司布置好的天羅地網,前腳踏出小院,后腳就被穿成了刺猬,有那么零星幾個運氣好的沒受傷,可想趁亂開溜時卻是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會伸出一柄閃亮的鋼刀劈在他們的脖子上。
坐在屋中,點著炭火抱著暖手爐,靜靜的看著外頭的人間地獄,慘叫聲、廝殺聲、求饒聲逐漸連成了一片,但他卻好像沒有惻隱之心似的,滿臉麻木的坐在那,甚至還想吃點小零食。
“餅烤好了么?”
“大……大人……好……好了。”
旁邊一個沒見過風浪的小廝已經手腳顫抖了,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宋大人能如此淡然,外頭……也就十幾丈的地方已是血肉橫飛,斷肢殘臂滿地都是,人頭就如那夏日池塘中的蛤蟆似的來回骨碌,而在這副場面下這宋大人居然還想吃餅?
接過餅,抹上肉醬咬了一口,輕輕咀嚼著,旁邊的小廝看著直犯惡心,強忍著嘔吐的沖動,他朝拱手道:“宋大人……”
“去吧。”笑著搖頭道:“看你那沒見過風浪的樣子,成何體統。”
小廝走去了側廂房,而外頭的戰斗仍在繼續,剩下的白匪正在負隅頑抗,依托有利地形開始跟皇城司的人展開對抗,但到底是實力懸殊,他們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而就在這時,身后防止一氧化碳中毒而開著的窗戶突然響了一下,此刻正在神游太虛并沒有注意,接著一柄冰涼的鋼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上帶著森森寒意,不過倒是沒有回頭,只是繼續吃著餅,輕聲說道:“你以為殺了我,外頭的人就能活嗎?我告訴你,不可能。不光他們不能活,他們的一家老小也都活不下來,你信嗎?”
身后那人沒有說話,但刀卻突然落了下來,接著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而這時外頭的院子卻匆匆趕來,站在門口喊道:“宋大人,你沒事吧?方才有個賊人竄了過來!”
“沒事。”
說了一句,再轉頭卻發現那闖入的人已經昏了過去,然后他用力拍著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不要打哆嗦……
怕不怕?當然怕,剛才哪怕身后那個人稍微還有一點力氣,自己就是命懸一線了。
強行冷靜了下來之后,伸手去探了一下地下那人的鼻息,發現這人還活著,只是脫力昏迷了過去,肩頭還插著一枚斷箭,鮮血淋漓的。
“喲,還是個女匪呢。”蹲在地上捏著這人的下巴來回看了看:“長得挺不賴的。”
說完,就將她的外衣給撕了開,并從自己的箱子中取出手術刀,在炭火中消毒之后,慢慢切開了她的皮肉,然后順著肌肉紋理將箭頭周圍切開,然后在輕輕將箭頭給取了出來。
撒上一些消毒的東西再用酸性消毒布包裹住這人的傷口,就把她往旁邊的矮榻上一扔就不再管了。至于她是死是活,那就是她的命數了。
把玩著手上的箭頭,歪著頭看了看外頭的戰況,發現已經差不多進入了尾聲,喊殺聲逐漸減弱,不少人已經開始打掃起了戰場,那些沒死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會在咽喉處補上一刀。
“嘖嘖嘖。”看著外頭那還留著求生意志卻被一刀干掉的人,輕輕搖頭道:“真可憐啊。”
而說完,他起身用繩子將后頭那個不知死活的娘們給捆成了大閘蟹,手法專業嚴謹。畢竟萬一要是不小心醒了,自己又沒注意,上來就是一刀那可就不劃算了。
等一切都安置好了,把那娘們身上的臟衣服臟褲子全給扯了下來,扔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
“嘿,還用紅肚兜,本命年啊。”
他嘲笑人家的同時,外頭的門又被敲響了,連忙掩上被子并將鋼刀踢到床底:“進來。”
一個渾身浴血的大內高手走進來朝一拱手:“宋大人,此番斃敵三百七十余人,我方傷四十一人,無人死。”
“行了,打掃戰場了,把尸體給收拾干凈,人頭給我串起來,掛城門上,明早出告示!干完之后,就讓兄弟們休息去吧,剩下幾個輪值便好,我我等會就入宮稟告。”
“屬下遵命。”
大雪在午夜時分停了下來,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金陵城中也并沒有太多的變化,唯一的變化便是在那城門下掛上了數百個人頭,密密麻麻的讓人看著心中恐懼。
一夜沒睡,天不亮就坐進了皇宮的“值班室”內,在那跟禁衛們聊了一會兒,也便差不多五更天了。
五更天的梆子一響,城門便開了,早起做生意的人便開始出入金陵了,而近日他們一抬頭卻發現那城門上居然掛著人頭!
這一下議論聲可就起來了,他們紛紛在討論這到底是些什么人,畢竟那人頭可不少,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那滿臉胡須的大漢,但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個確鑿。
而此刻的卻已經坐在尚書房中,一邊吃著趙性的早餐一邊描述著昨夜的驚心動魄。
“當時那把刀就離我不到一寸,只要那賊人手腕子一翻,我今日就見不到官家了。”如是說道:“但我就與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他們干的這事本就是謀反大罪,若是能回頭當個污點證人,還能有一線生機,若是執迷不悟可是會連累家人。”
趙性揣著手手,聽著的異彩紛呈,眼神里都是對江湖的向往:“之后呢?那賊人如何了?”
“還是個娘們兒。”說道:“長得還不賴,你要不要?你要我給你送來。”
“好好好。”
“咳!”王老太監在旁邊咳嗽了一聲:“官家,可使不得……”
“怕什么。”趙性一甩袖子:“朕要親自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