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混賬東西。”
趙性看著那邊的工作報告,嘴里嘀咕著罵道:“他是真的敢動手,這上來就把府庫賬目查了一遍,抓了不下二十人,關鍵為何這杭州刺史卻上奏請表呢?這奇怪啊……”
看著手中的兩份奏疏,趙性都有點迷茫了,按照正常的道理應該是兩人互相對攻,最后比拼背后實力,最后輸的那個滾下臺來。
但現在……查抄府庫、抓人、封糧,將杭州弄得一塌糊涂,但杭州刺史卻上奏請朝廷表彰。
他瘋了?
“其實不然,官家。”趙相拱手對趙性說道:“這邊是我讓去處理此事之道理。”
“哦?你說說。”
趙相輕笑一聲:“欽差之職最是難辦,講究一個過猶不及。這長袖善舞、八面玲瓏是出了名的,天下若是有誰能擔此重任,必有他一份。”
趙性點頭:“個狗東西的確是油滑的可以,誰的隊他也不站可誰的油水他都要抹一點下來。”
“這也就便是我敢用他的道理,世人都說這是外戚一脈,我看并不盡然。”趙相說罷停頓了片刻:“此番去杭州,他查也查、抓也抓,但卻不傷筋動骨,既給了朝廷一個交代也給了杭州一個面子。那杭州刺史久經官場自是知道這的好,若是換了一個鐵面無私的去,保不齊他要折損幾員大將。”
趙性了然似的點了點頭:“到底是趙相,看得就是通透。可朕聽聞趙相不甚喜那啊。”
面對趙性的試探,趙相也相當坦蕩的說:“的確不甚喜,他行為乖張,辦事不與規矩,還多次以朝廷的名義辦出有損道德之事,此等人我定是不屑結交的。但人以致用,他自是有他好用的地方,舉賢不避仇,何況我與他也并無仇怨。他那兄長匡玉生如今便在我門下,是個出類拔萃之人值得細心培養,只是臣有些詫異……一門所出之兄弟,怎的如此天差地別。”
“哈哈哈哈……”趙性擺手道:“一窩的狗還不同的毛色呢,何況人乎。”
而對于趙性不經意的粗俗,趙相已然是習慣了,他莞爾一笑道:“所以這杭州之事,就交給那個滑不留手的小子吧,他有這能耐。”
“嗯……那便聽趙相的。”趙性點頭道,然后突然問起來:“今日金國學者可到了?”
“方才臣來時剛到,已由鴻臚寺照應。”
“那是不是今夜就要開始論道之會了?”
提到這個,趙相顯然興致勃發,他雙眼都快冒出火花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他背著手傲然挺立:“臣精學儒家教典,深以為儒家之精華便是兼容并濟、海納百川,若是獨尊儒家,未來國家棟梁皆為迂腐之人,不可行不可行。而我大宋自立國以來,便立下了個包容之名,既是學之盛世,倒不如來的早一些,有生之年若能見得舉文武之力創華夏盛世!豈不快哉?”
趙性輕嘆一聲:“趙相的想法是好想法,可如今我大宋……”
“官家,天下事風云莫測,只要官家勵精圖治,假以時日天下自有歸心之日。”趙相很認真的說道:“臣胸中似是已見那盛世愿景。”
“期望如你所說,時候不早了,趙相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那臣告退。”
趙相離開了,他在回去的路上,腦子里其實一直盤旋著一個相當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是有生之年能夠得見大唐榮光在大宋身上再閃耀一次。
這很難,但他知道也并不是不可能,所以這也就是他為什么縱容在城外玩那些離經叛道的東西,而對福王也從來不趕盡殺絕。
他真切的與張尚書聊過的,他現在對這個小兔崽子雖然還是很不喜歡,但卻也是開始關注了,因為他的行為非常有趣。
按照道理說,他如今完全具備了一個權臣所應具備的東西,但他卻好像什么都不爭,本來立了大功卻轉手砸了御史臺,之后更是一門心思往工部那個沒有前途的部門鉆。
這可是張尚書親口證實的,那小子現在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工部的人,甚至前幾日張尚書還邀了自己一并去城外的工坊中查看了一番。
的確是有那個樣子的,那里頭的產品即便是自己這樣不甚喜歡玩樂的人看著都滿心歡喜,而在張尚書的解釋下他也逐漸明白這里頭的重要性。
本來他還想著說阻撓一下這種燒錢的玩意,但現在看來……只要不給國庫太重的負擔,燒錢就燒錢吧,畢竟里頭著實讓人看到了大宋未來的希望。
不過還是那句話,就這個人來說,那是真的不招人喜歡,甚至可以說是討厭,讓人生厭看著就煩!
而此刻,趙性則在宮里跟老王聊著天,就是關于趙相對的態度轉變的問題。
“我覺得應該是趙相覺得丁寺卿威脅了他的位置,而且又和丁寺卿走得比較近才會有這種事發生。”趙性托著腦袋說道:“你想想,就趙相那種人,一般來講怎會任由那狗東西去杭州撈錢呢。這就是示好啊。”
“關鍵宋大人不喜歡錢……”老王低頭說道:“老奴查了一下,宋大人幾乎沒有在任何錢糧款項上下過手,只在公款中拿了五貫買衣裳,說因公燒壞了衣裳,公家得賠。”
“這狗東西……”趙性也笑了起來:“說實在的,若不是這廝還有一個好色的毛病,朕不敢用他。”
“其實他還懶……極其懶惰。”老王繼續補充道:“就司命司的匯報,他閑暇時能在家中躺一整日,即便是吃飯都懶得下床。”
“是啊,好好的一個治世能臣……怎么就生得這般性子。”趙性哀嘆一聲:“本以為是老天爺賜下的福星,讓我大宋起死回生。沒想到卻賜下了這么個東西。”
有一說一,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屬于那種放在哪都能歡快的過一輩子的人,用的好更是能不亞于管仲樂毅,這是張尚書的評價。
但偏偏這廝是一塊方木頭,踹一腳才滾幾下,若是不管他,他能在原地躺到發臭為止。
這也是讓人很矛盾的點,那廝太聰明了,聰明到哪怕他稍微勤奮一點就會給人一種他要“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感覺,可若是他不勤奮,卻又讓人有一種美玉蒙塵的遺憾。
這到底是讓他勤奮呢還是不勤奮呢?這真的是屬于帝王學里的一項重大研究課題。
“其實此人官家大可不必有多擔心,這廝恐怕是真的懶得造反。”老王到底還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前線奏報中不是也說了,定國公一到,他連夜就交了軍權,第二日一早便跑回家享受去了,若不是官家發了七道圣旨,他怕是至今都在南昌風月無邊呢。”
“哈哈哈哈哈哈……”趙性捂著臉大笑了起來:“你說說,這真是讓朕又生氣又好笑,天底下怎的就會有這樣的人呢。”
“小魚與他關系極好,據小魚說他這懶絕非裝出來的,他就是真的懶,且對錢權都無欲念,為數不多的欲念便是漂亮女子和一口好菜。”
“我家妹妹都搭進去了!”趙性拍著桌子說道:“他還要如何!反正朕到時候要跟他說明白,金鈴兒和小碗兒,他只能選一個,哪有天下的便宜都讓他一個人占了去的道理。”
“官家……”
“嗯?”
“使不得啊!”老王嘆氣道:“官家此舉當真會讓他帶著公主千歲和左郡主遠走他鄉,若是這等人去了金遼,可是相當棘手……”
“唉……皇家顏面往哪擺?”
按照正常來說,如果金鈴兒或者左柔隨便哪一個是百姓人家的女子都好辦,都給那廝好了。可關鍵就在于金鈴兒是皇家之女,小碗兒是世襲國公之女,當初趙性承諾當定國公百年之后追封異姓王,這也就是說未來小碗兒一定會是個郡主。
這天下間哪里有一個人娶了公主娶郡主的道理?這不合規矩,宗正寺和禮部那邊辦不下來的……
“屆時看他是如何擺弄吧。”趙性長嘆一聲:“朕只能全當沒看見。”
此時此刻,坐在大雨中的涼亭里一個勁兒的打噴嚏,他覺得自己不像是感冒而像是什么東西過敏了。
他一邊在那給家里的姑娘們寫家書一邊在琢磨著不久之后的雙公主招親的事情。
昨天他得到了一個消息,就是福王千歲已經長驅直入兵臨城下,看來叛亂要比他想象中平息的更快一些,前后大概也就是半年就徹底平息了。
那叛亂平息之后,年初耽擱的事情也就要提上日程了,首先是春闈,和玉生現在要不要春闈都無所謂了,但他覺得還是去考一下比較好,至少要讓趙性頭疼一陣子嘛。
再一個就是宋遼招親的事,雖然現在主管這件事的遼國大使還在姑蘇城外跟宋國太后夜夜笙歌,但這種事終歸是要辦的。
而且小宋也很好奇,這遼國的公主何德何能就能跟金鈴兒對標,要是個丑八怪的話,豈不是拉低了金鈴兒的身份了?他倒是對那個公主沒什么企圖,只是替金鈴兒有些不值。
“對了,那頭牛!”喊了一聲:“去準備一下,明日若是天氣好,我們去周邊的鄉里走動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