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在金陵的任務差不多就已經完成了,跟福王爺那邊的對接其實已經不是他能兜住的了,這里頭的周旋最終還是要依靠趙性來完成。
青龍苑里的分工還是很明確的,計劃的制定、修訂、執行、收尾都有不同的分工,比如趙性的主要職能就是用來以強執行力來執行它,除了要保證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之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在一個標準的皇權社會中,皇帝推行的力度永遠是要大于大臣推行的力度。
這是一個決策者應該干的事情,小宋不能也不愿意去搶這個頭疼的工作,先不說功高蓋主的問題,就光是他人非議這一條就很容易讓一個本身很有前瞻性的計劃就此流產。
因為變革嘛,無一例外的要觸碰到他人利益,而趙性至少還占了一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大名。
就現在看來,趙匡胤一脈的確是要比趙光義一脈更加有魄力,而且相對也沒有那么多疑。
“岳丈,我這就作別了。”
“嗯。”
福王爺正在家中看書喝茶,今日述職他是不用去的,而作為大宋的兵權掌握者,現在越來越多的地方需要他去避嫌,所以福王最好的去處就是在府邸中喝茶,順便看著趙橙不要讓她弄出些幺蛾子。
“岳丈你沒話想對我說嗎?”
福王聽到這里,抬頭看了一眼,然后輕輕垂下眼皮:“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何解?”
小宋微微躬身:“貪得無厭需適可而止,機關算盡卻難得久安,富貴逼人者不可永葆,驕橫跋扈終自食其果。”
福王捻了捻胡須:“明白了?”
“明白了。”小宋再次躬身:“那我這便是退下了。”
“路上小心一些,過些日子我抽空去看看金鈴兒。”
“哪能讓您舟車勞頓,我把她送去福州便是了。”
福王沒有說話,只是輕嘆了一聲:“你好自為之吧,快些去吧,再在這里憑空惹下了事端,今日之后那大理國與遼國的爭端可就要再起了。”
“是……”
不提這一茬小宋都給忘了,這段時間除了陪趙性逛窯子就是跟那個日本文藝女青年聊天去了,這眼看著年要過完了,之前遼國與大理國的爭端可就是要再起來了。
本身就是一件難以調和的事,再加上大宋攪屎棍在這糞坑里攪動風云,如今大理如果不想兵戎相向就只能和親一途了。
不過他們只要敢提出和親,那就是新一輪外交訛詐的開始,畢竟“大遼皇帝”賜婚的婚書可是在遼國公主的手中了,若是大理國要求和親,那可就是羞辱大宋臣子,而羞辱大宋臣子就等于羞辱大宋皇帝,羞辱大宋皇帝那就是看不起大宋的黎民百姓。
這能忍?既然不能忍,那就得申飭!那就要討回一個公道!小小大理彈丸之地,欺遼辱宋,狗膽包天!
當然了,至于最終怎樣運作,其實還是晏殊去把關,不過既然是他的話,也就沒什么好擔心了,畢竟這廝天生下來就是當宰相的材料,一肚子惡臭難堪的壞水,有些餿主意提出來卻是讓人大開眼界。
“對了。”
“岳丈請說。”
“順道去遼國受個封賞。”福王爺放下書說道:“想不到遼國也給你封了個候,可喜可賀。”
“可喜什么啊,一點好處都沒有,這邊給我封地北平那邊給我封地臨安,這幫當皇帝的沒有一個好人。”
福王咳嗽了幾聲:“莫要胡言亂語,去吧。”
關注公眾號:書友大本營,關注即送現金、點幣!
“孩兒告退了。”
小宋一身冷汗的走出了福王的宅邸,這是他這輩子在福王面前最心驚膽顫的一次,畢竟是要卸除福王的兵權,這件事擺在臺面上說的話,保不齊福王不反他下頭的人都要反,之所以他仍是把寶壓在了福王身上,就是篤定福王爺其實是個深明大義的人。
可如今大宋正在轉型的關鍵點上,整個中原更是處于自李唐結束之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有些東西自然是不變不行。
變法難啊,小宋仰頭看著天,呼出了一口白氣,想到除了這些,自己還要面對幾千年一次的小冰河時代,突然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就涌了上來。
這個時候最好是能有個溫暖且柔軟的東西來安撫一下小宋內心的無奈……
不過恐怕是來不及了,因為還有幾天就是元宵節了,他要趕過去看兒子,至于什么溫暖柔軟的東西,到了遼新都再說,反正總不至于摸一下都不給。
做上馬車,馬車上只有一些簡單的行李,不過趕車的人卻成了小魚。
他如今被調派給了,算是他的貼身侍衛,有個熟人在身邊,倒也是放心不少。
“宋大人,坐穩了。”
“嗯。”小宋坐在馬車廂中:“知道路么?”
“那自然是知道的。”小魚轉過頭笑道:“大人好好歇著吧,這幾日可是累壞了吧。”
“累倒還好。”小宋嘆了一口氣說道:“就是有些茫然啊,逆天而行好難。”
小魚的手是拿刀的,自然是沒什么好說的去安慰人,只能跟著嘆一口氣然后默默的催動馬車往城外趕去,畢竟如今已是下午,若不能在傍晚前趕到官道驛站,那晚上在外頭過夜可是要凍得打哆嗦的。
而此時此刻,紫式部剛面見完大宋天皇帝陛下從皇宮中出來,她如今的身份是日本國大名使臣,在大宋是有相應的法律所保護的,自然是不懼怕源氏家族的眼線,而久未見陽光的她站在皇宮門口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好久都沒有見到日頭了。”
她說話時,旁邊站著的便是日本國的使者,他們看到紫式部,眼里都快噴出火來,但卻毫無辦法,因為就在剛才大宋皇帝已經為她正了名,作為藩屬國的使臣,對于宋天子的話其實還是要三思的,雖然他們現在真的很想直接把這個逃婚過來搗亂的藤原家的女兒給抓回去。
但……這種事如果真的干了,恐怕他們的命也就沒了。
“回去跟你們的主子說,我永遠都不可能回去與他結婚。”紫式部冷冷的看著那些使臣,說話甚至都不用他們本國的語言而是使用字正腔圓的大宋官話:“我等了他十三年,我不想再等了。”
說完,她甩了一下衣袖轉頭登上了馬車。
馬車啟動,她被帶往上午給她安置的宅子中。這里本就是他購置的別苑,平時除了幾個使喚人在這里維護之外,幾乎不會有人住在這里,環境什么自然不用說,而且宋大少爺選的地段那怎么可能會差。
這地方左邊便是皇家太學院,右邊是醫學院和工學院,正前方則是一條寬敞的學友路,至于為什么叫學友路,誰知道呢……反正這條街上從美食到文房四寶一應俱全,唯獨沒有那種煙花柳巷而且也嚴格禁止賭坊之類設施經營在此。
紫式部走入院中,看到里頭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心中不免的暗暗感嘆,感嘆這上國自是有那能耐稱為上國的,一個別苑小宅也能有如此雍容。
“小姐,您真的要去長安嗎?”
“嗯。”紫式部坐在院中的小庭中,有些孤獨的看著天空:“我要離那個的地方遠一些,再遠一些。我要摒棄掉過去。”
“可是那個人……很危險的吧。”她的侍女小聲道:“我覺得有些危險。”
“還好吧,我喜歡和聰明人交談,他是聰明人。”紫式部轉頭看向丫鬟:“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聰明。”
“但是他很壞。”
“難道你見過好人嗎?”
這句話要是讓小宋聽見,還不知道有多委屈,他其實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來的,而且這話說的也太慘了一些,什么叫“難道你見過好人嗎”,這要是沒受過十年嚴刑拷打都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何必呢……對吧,世上還是好人多,做人多少還是要陽光一些的。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還沒住過這么好的宅子呢。”紫式部在長廊上繞了一圈:“這里真大啊,都快趕上老家的皇宮了。”
“是啊……真有錢。”
“你真的太沒見過世面了,這可是大宋,天底下最強的國。”
“小姐……我說是那個人有錢。”
紫式部也是一怔,然后點頭道:“是啊……真的是太有錢了。”
她們可能很難理解什么叫真正的富有,畢竟她們是從一個彈丸小國出來的人,那里的貧困超乎他們想象,雖然平安京中也有一些讓人驚嘆的富豪,但跟大宋這里相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就用小宋這個宅子來說,這個宅子價值是多少,如果說說出來她們兩個沒見識的鄉下人肯定是要嚇壞的,因為光是這個宅子的造價就差不多達到了三百萬貫,占地十七畝,一眼望去就如同一座皇家園林。
而這還光是造價,若加上家具、人工和裝飾,價格大概在七百萬貫上下。
但天底下誰也想不到,這套宅子小宋只花了九百九十九文,甚至不到一貫錢。
至于為什么,肯定不是他強買強賣,而是趙性為了補償他而特別干的事情,之前他的宅子不是因為入獄而被罰沒轉手賞給了玉生么?
趙性心里多少是過意不去的,就斥巨資打造了這么一套房子出來,然后底價轉賣給了。
真的是賣的而不是賜的,趙性的高明就體現在了這個地方,他總是有法子讓人在如沐春風的前提下知道自己的用意,這套宅子也好、去帶他們花錢不眨眼也好。
這也就是為什么一直反復強調“大宋有了趙性才是真了不起”的原因。
雖然那個狗皇帝大部分時間的腦回路都有些問題,但即便是這樣,其實也并沒有耽誤什么正事。
“這個床……”紫式部來到自己的臥室,當時就被亮瞎了眼:“天吶!”
到底是女孩子,沒有人會對粉紅色的鵝絨被有免疫力,特別是還擺在一張寬敞而且很可愛的床上。
“小姐,是鵝絨呢。”
“我知道……”紫式部趴在上頭:“這被褥恐怕都能換來一個好看的女孩了。”
“真可惜……”
侍女突然的嘆息讓她轉過了頭:“什么可惜?”
“可惜啊就是可惜,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可惜。”
紫式部沉默了一陣,突然笑了起來:“嗯,是挺可惜的。”
而此刻在路上的小宋一直打著噴嚏,他們距離驛站還有十里地左右,天黑之前大概是能趕到的,但也許是花粉過敏吧,他現在可算是噴嚏連連。
“宋大人,身子不適嗎?”小魚放緩了馬車:“若是不適,我們休整兩日再走?”
“不用,我沒事。不知道他娘的誰在念叨我。”小宋說完一拍大腿:“說起來,小魚。”
“嗯?宋大人,怎么了?”
“你穿過女裝沒有?”
小魚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馬上轉過頭去,小聲說道:“穿過的……”
“為什么穿?”
“因為……因為……”小魚有些害羞:“因為喜歡。”
“那以后你就穿女裝好了,哈哈哈哈哈……”小宋的惡趣味爆發,他橫豎都覺得小魚穿內侍官服真的好別扭,但要是穿女裝的話……
“若是宋大人執意……”
“沒事沒事,你穿就完事了。”小宋翹起二郎腿:“要不是我看著你長大,天王老子來了你也是個妹子啊。”
小魚沒有接話,只是莞爾一笑:“怕是得來世了……”
“沒事,下輩子你別改名,到時候我去看看真正變成小姑娘的你是什么樣子。”
“嗯……”小魚輕輕的應了一聲,但卻沒有再說話了。
“唉?是不是我說錯話了?你生氣了?”
“不敢……”小魚輕輕應了一聲:“若是真有來世便好了。”
小宋沉默了一陣,堅定的說:“有的。”
“真的?”小魚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真有來世?”
“穿越都有,何況來世啊!”小宋再次堅定的說:“一定有的,以后啊說不定咱們在多少年以后還能再認識一次呢。”
“那……那……”小魚那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說出來,只是輕嘆一聲后說道:“宋大人,前面就是驛站了,休整一番吧,明日我換上雙駕的車,不日便能抵達。”
“你心情看上去不好啊,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話?”
小魚卻只是莞爾一笑:“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