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626、五年11月10日 雪

“這衣裳,真是好。昨日我穿著出去喝酒,雖是看著笨重了一些,但喝完出來一抹頭上,你們猜怎么著?”一名左國公手底下的將軍大早晨的站在樞密院門口等開門,順便與旁邊的同僚聊著天:“那一頭都是汗!這往里頭一探,便是熱辣辣的。”

他說的開心,一旁那沒分到東西的軍官可就是不高興了,他們冬日里雖然也有御寒之物,但相比較這衣裳來,也不過就是多穿了幾件,又寒冷又笨重。

還聽聞這衣裳還能夠滴水不沾,想想每日巡查完畢,身上都被那雪水打濕凍得瑟瑟發抖的模樣,他們心中就越是不滿。

這時定國公走了過來,他先是簡短的說了一番今日要干什么,然后便帶著人去庫房領衣裳了。

京城十萬禁軍,但衣裳卻只有兩萬,這自然是不夠分的,所以他只能保障一線的大營先行領取,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畢竟人家有自己沒有,放在誰那心里頭都不高興。

雖然這事給定國公好好的漲了一回臉,但剩下八萬件衣裳該如何?

“那個……”從樞密院回到家中,看到正坐在屋中跟左芳分特產的左柔,定國公輕輕咳嗽了一聲:“那……柔兒。”

“你又要罵我是不是?”

左柔側過頭看著他,左國公悻悻的咳嗽了幾聲,摸著鼻子頗為尷尬:“你且隨我來一下,我有些事對你說。”

畢竟是自己爹,左柔也只得起身隨著他走了出去,來到堂前,左國公坐了下來:“那些衣裳,只有兩萬套?”

“兩萬還嫌少啊!短款的在長安都能賣上好貴呢,那又不是什么便宜貨。”

“這……”左國公又不傻,他自然知道這種衣裳不是便宜貨色,再加上他半輩子都沒求過人了,現在卻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再說了,這也不是我能做出來的。你要衣裳,就去找啊。”左柔攤手道:“跟我說也沒用處。”

找……這嘴巴一張倒是輕松。若是別的地方,作為樞密使的左國公定然是不會放過的,但那可是長安是特區,是大宋上下唯一一個指定自負盈虧的地方。

就連宮里問長安要東西都是得給錢的,用的話來說就是“今日你拿一些、明日他拿一些,最后長安的日子還過不過了?幾百萬人還活不活了?都當東西不是東西,拿那百姓不當百姓,敲骨吸髓習慣了唄”。

朝堂上誰吃得消這等陰陽話……趙性的臉皮都沒那么厚,更何況德高望重的定國公呢。

加上這些日子入冬囤軍糧,樞密院的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戶部那些人一個兩個看到樞密院的人都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讓他們撥款購賣,戶部那些狗東西恨不得能在地上打滾耍賴,這八萬套棉服……難啊。

“我若是能喊得動他,也……”

定國公說到這,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因為這話說出來不就等于是自己服軟求女兒了么?但事到如今卻也是沒辦法,真的要是不在短時間湊夠十萬套,等天再冷一些,非要鬧出點什么事不可。

“就是讓我去找他唄。”左柔撓了撓臉:“那我怎么好意思開口啊。”

“你怎的不好意思?怎么?金鈴兒都能掌管長安錢糧,怎么到你這頭連點衣裳都要不來?”定國公說的有些激動了:“我左家的女兒就如此不堪?”

“那不一樣。”左柔白眼一翻:“人家福王爺可是安穩的把女兒交給人家的。哪像有些人,整日惦記著把女兒嫁出去呢。”

定國公上下看了左柔幾眼,他突然感覺自己這個女兒……有點不太一樣啊,這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但這個時候,他也是著急了,于是便說道:“那人家是明媒正娶,你跟著算哪門子事?你是個郡主,能給人家當小的?這事你斷然莫要再提了。”

“不嫁不是小的了。”左柔一臉無所謂的說道:“反正我該不該的便宜都讓占了,明年保不齊還得有個小的。你說怎么辦嘛,”

定國公差點都氣得心肌梗死,他手中重重的握拳道:“你不知廉恥!”

“我怎的就不知廉恥了?我與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又有何不可?你倒是也可以將我鎖在家中,最后變成個沒人要的老姑娘也好呢。你去問問,天下還有第二個男人敢娶我么,隨便你問誰,天南地北的問,去遼國問、去金國問、去草原問、去大理問,見到一個人就問一個人,問問他們敢不敢娶左柔過門。”

“你……”

敢?敢個屁!這天下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左郡主心甘情愿無名無分的跟了那,娶左柔?瘋了差不多,為了一個女人得罪那個小肚雞腸、量小氣狹、心狠手辣的,這是多想不開才干的出來。

“混賬東西!”定國公臉色鐵青的將要離開:“也罷,早就知與你話不投機半句多。”

左柔這時不慌不忙的從懷里拿出了一個條子:“我呢,權限沒有金鈴兒大,因為我不如她聰明。但是呢,八萬件衣裳卻還只是一句話的事。”

定國公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女兒,半天都沒明白。

“長安呢,公家的紡織廠四十七家,私人的紡織廠三十二家,其中十六家姓左。”左柔輕笑道:“還有四個工程隊與一個漕運班子。別的不說,十萬套衣裳也不過就是我幾個月賺的錢罷了,你想要也行,給我打個欠條。”

“你……”

“我與皇帝與都是這般做生意的。”左柔一臉不服的說道:“而且我可不許他們給我欠條,都是一手錢一手貨。”

“好你個左柔,做生意做到老子頭上來了!”定國公哭笑不得:“今日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打唄,打完衣裳沒了。”左柔把的神態學了個十足:“你以為我在長安給人當小的,卻不知如今有近萬人叫我一聲東主。”

“你在哪學的這副腔調?”定國公突然神色緩和下來了,語氣也柔軟了不少。

左柔眨巴了幾下眼睛:“金鈴兒教我的,說這……”

她說到一半突然捂住了嘴,而定國公叉著腰在堂前來回走動,然后轉瞬就沖出了府,直奔向剛到金陵過年福王宅邸。

他來這里還能干什么?自然是告狀唄。

不過聽完他的敘述,福王也是沉思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王妃,兩人紛紛點頭:“是金鈴兒的樣子,她能做出這等事來。”

“老左啊。”王妃從旁邊遞上小吃:“你總與孩子計較做個甚。”

左國公長嘆一聲:“嫂子有所不知……哎喲!”

他一拍膝蓋,臉上盡是無奈:“堂堂郡主給人當小的,這傳出去……我左家的面子何在?”

“面子?”王妃呵呵一笑:“你要再鬧下去,可是真沒面子了。你面子頂的過一個長安給你的支持么?”

“嗯?嫂子何意?”

福王此事也縷了一把胡子,沉聲道:“依我看來,長安應是發來了十萬套衣裳,本是那孩子直接給你的,而以他的作風,除了衣裳之外還有其他東西。但金鈴兒……”

“金鈴兒啊,那娃娃心眼多,肯定是她讓小碗兒干出這種事的,就是逼你服軟。”王妃笑道:“你只要開個口,服個軟。你面子就能頂了天,信不信?”

左國公撓了撓頭,看向福王爺,福王也是攤開手:“你也知道金鈴兒的,她那孩子……倒不如你就回去服個軟,有些事咱們這些當長輩的沒法子管。再說了,小碗兒的性子耿直,若是真的不開心,老早就跑來告狀了。”

“就是。”王妃也說道:“小碗兒脾氣擰的很,你要跟她對著干,她真的是能倔到你氣出個好歹。你跟她擰什么呢,好壞之事,如人飲水,孩子自己樂意便是了,你若真遵那禮法,她能一頭撞死在你面前你信是不信?”

信,自然是信。自家的孩子自己怎能不了解,定國公只是咽不下這口氣,但被福王妃說了這么一句后卻也是沉默了許久。

“你呀,回去跟孩子服個軟。就我想,金鈴兒應是教小碗兒了什么損招。應該是將東西囤了起來,若是你兇就不給你,若是你答應,就給你個滿堂彩。”

“這幫……”

定國公剛想罵,但顧及到福王爺和公主,話到嘴邊卻是吞了下去。

“這幫兔崽子。”福王爺反倒是笑著將他的話說了出來:“看看朝堂上你便知道了,咱們這些老人一個比一個沖動,小兔崽子們卻是個頂個的狡猾。世道變了,你我的那個時代已是過去了。”

陪福王爺喝了茶下了棋,最終定國公還是回了府,看到左柔不在,便喊來左芳:“你姊姊呢?”

“去城中喝花酒去了。”左芳也毫不在意的賣了姐姐:“她還說晚上回來時,若是你再罵她,她就啟程回長安去。”

定國公長嘆一聲:“去,將你姊姊尋回。”

“爹爹,兒子勸你一句,可莫要再兇姊姊了……”

“讓你去便去,哪來忒多個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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