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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稅制之繁復、涉及之廣,難以想象。”
丁相閑來無事在給科普稅制改革的內容,這一點的確是所欠缺的,他就在旁邊像個小學生似的記筆記,時不時的還抬起頭提個問題。
“就如這地產之稅,再比如那田畝之稅,稅收之難是難在拉不出一條準線。”
“為什么呢?劃定一個標準不就好了?”好奇的問道:“我們只要收標準之上的人的稅不就好了。”
“你啊,稚嫩!”丁相用扇子敲了敲的就肩膀:“老夫問你,京城一間屋多少錢。”
“現在么,地段好的地方,恐怕一套房產怎么也得十萬貫往上翻了吧。”
“是啊,十萬貫往上。”丁相輕笑道:“老夫有位老友,高潔之士,年逾六旬。一生清貧,但早年間家中給他在金陵留下一處房產,占地一畝有余,正在那金陵新城之內,就是你們所講的黃金地段,毗鄰國學館、弘文館。這房產如今當值幾何?”
“喔唷……那可能得到三十萬貫以上了。”抿著嘴說道:“那地方寸土寸金。”
“可我那位老友每月靠與人抄書掙得碎銀幾許。這稅,你是收還是不收,三十萬貫的房產按萬一來收稅,每年也要三十貫,他一年都掙不出那三十貫,如何收?”
撓著頭,腦子里瞬間出現了幾百種不同的情況,當真棘手哦……
“老夫老了,不懂你們那些新道理。可有一條老夫必須堅守,法者公理也,法條之所以為法條,便是放之四海而皆準,若是不公豈能稱法?一條稅法,窮人要收自然富人也要收,但這其中如何界定卻是需要一番恒久探討的。任何法條的創誕,都是需要經年累月的翻滾磨礪。你可知為何你的名聲不好,即便是趙相對你也頗多怨怒?”
朝丁相拱了拱手:“還請賜教。”
“大宋用了三十二年,減了八成的殺頭之罪。你可知為何?”
“嗯……仁宋嘛。”
“荒唐!”丁相眼睛一瞪:“若是動輒便是極刑,人會鋌而走險的。若是我去偷個包子便是極刑,那我索性將包子鋪一家老少殺光便好了。你要問我能不能不偷?我餓啊,不偷便是死,偷了還可能不死,而殺了人更大可能不死。你說呢?宋少保。”
這幫學法律的……真的是可怕啊。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幫學法律玩邏輯的人一直存在,法律才能不斷的健全和完善,現在看來自己的路還有很遠啊。
雙手撐在腿上,思考許久之后點頭道:“我明白了。”
兩人已經輪番給對面上課上了兩天了,但那想要拉攏的人卻始終沒有露面。
所以他們才能這么悠閑的利用白天的空閑聊聊學術問題,給老丁普及什么叫科學,日月星辰如何輪轉。老丁教怎么治法經國,倒都是樂在其中。
“唉,丁相。回去之后要不要在報紙上開個普法的專欄?”
“哦?”老丁招子亮了起來:“這個專欄如何操作?”
“嗯……就是每隔幾日,丁相便從卷宗之中找一些有代表性的案子以問答之姿刊登于報,這樣一來可以讓百姓知道法為何物,也可以讓那些喜歡法理者努力的往法學院考。”
早幾年丁相還對開枝散葉不屑一顧,但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他卻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繼承人來繼承衣缽時,他臉上沒什么表示,心里卻是多少有些慌張了。
一代法家大學,到時候連個傳人都沒有就走了,這一肚子道理不就失了傳?按照道理說法學院那么多人足夠了吧?但對于丁相來說還遠遠不夠,法學院中的那些人太死板、太教條也太木訥,法理看似條款眾多,但其實在諸多學目之中卻也是最需變通的,那些人學了個死記硬背,往后也只得當個律官而當不得法官。
所以一聽這個專欄,老丁的興趣就上來了。
“聽聞趙相已是有專欄了?”
“可不,趙相的專欄現在是當紅欄目,別看那小老頭行動不便,跟人打嘴仗的時候可沒輸過,脾氣爆裂的很。”
“哈哈哈哈哈哈……是趙相的性子。當著面客客氣氣,背地里下死手。”
這個么就不好評價了,長輩之間互相埋汰可以,他參與進來不好聽也不好看,干不得那不體面的事。
“到時回了金陵,你便給我張羅張羅。”
“那是一定,朝中幾個飽學之士都可以開專欄,一來是為往圣繼絕學,二來也可以讓下頭看看朝廷的態度。”
“嗯。”丁相緩緩點頭:“有趣。”
而正在兩人聊天時,外頭突然傳來幾聲有規律的敲擊聲,一聽就知道是密探給他發暗號了,他連忙跳上房梁回到了自己屋里,三下五除二的脫掉了衣物,揉亂了頭發,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涼席上。
果然沒過多久,外頭的敲門聲就輕響了起來,最開始幾聲沒應,但卻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壓得竹床吱嘎作響。
外頭聲音停了,但人卻沒有離開,打算再緩緩,沒想到這一緩,他還真睡了過去,一睜眼便已經到了一個時辰之后,已經是臨近中午了。
可都這么久了,他一抬眼外頭的人居然還在,這一看就知這真的是誠心想搭上宋少保那根線了,這跟三顧茅廬比都不差分毫。
于是故意弄出起床的聲響,然后迷迷瞪瞪的喊道:“來人啊,取水來!爺要洗漱了。”
很快外頭便走進來一個小廝,端著水盆就遞到了的面前,接著便是幾個丫鬟模樣的人過來為他洗臉、梳頭,還遞上來一杯菊花薄荷茶專門給他漱口。
這有錢人的日子,當真是如此樸實無華,基本上沒被人伺候過的,這幾日算是過了一把癮。
等五六個人圍著他忙完之后,他才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這時外頭一直候著的那人躡手躡腳的來到門口,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宋老爺,我家老爺想請宋老爺過府一敘。”
“你家老爺?誰?”眼皮子一挑,輕蔑道:“可不是誰家我都會去的,我家叔父的身份擺在那,隨便個阿貓阿狗都能請我,豈不是落了我叔父的架子?”
惡少姿態十足,對面似乎也預料到會有此一出,倒也是不緊不慢,拱手笑道:“宋老爺,我家老爺正是這浮梁縣令,得知宋老爺來到了浮梁地界,當盡地主之誼。”
這時丁相剛巧從門口經過,他穿著一身商人的打扮,看著便是要去暗訪了,瞄了他一眼,轉頭對那個官家模樣的人說:“原來是縣令,那我去去便去去吧。”
下頭的馬車早已經備好,但看到馬車的瞬間就感覺不太對勁,因為這個馬車絕對是逾制僭越了,一個縣令再厲害也不配四匹馬拉他,公卿之下兩馬到底,即便是小公爺也不過就是雙馬,到了定國公才配得上四馬,福王爺進禮也不過諸侯駕五,趙性出巡才配得上六馬雙駕。
這一個小小縣令憑什么四馬?這人看來野心不小啊。
不過還是一步登上了馬車,端坐其中好不安穩。而那個管家當時還明顯的愣了一下,這個小動作被敏銳的捕捉到了。
現在看來這幫人是在給這位京城來的宋老爺上套呢,心中大概有了幾分想法,不過卻沒表現出來,仍是一副無所謂的姿態,翹著二郎腿,滿臉的心不在焉。
官家隨著那四駕馬車一路前行,在車上思考良久,大概發現了這幫人打算用什么來腐化這位宋老爺了。
權力!權力對男人來說是難以抵御的誘惑,它是排在酒色財氣之上的那一道龍門,過了這道龍門幾乎便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但很顯然,他們錯誤的估計了一個事情,那就是現在車上坐著的人,是在皇宮中出入跟進自己家一樣,睡在龍床上打滾都沒人說話的人。
皇權對他來說不過也就是那樣,睡過皇帝也揍過皇帝還給未來皇帝喂過奶,還有一個曾經可能當皇帝但卻沒成皇帝的人叫他爹。
所以對他來說,這什么四駕六架的,根本就不算個事,在龍輦上日皇帝也就那樣了。
馬車緩緩來到了一處大宅而非衙門,被請下了馬車,一路跟隨那個官家進入其中,很快便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五品知縣。
“來來來,宋賢弟快請坐。”
這位縣令一見到表現的極其熱情,甚至自降身份稱之為賢弟,弄得表情都擰巴了。
不過按照人設來走,這聲賢弟是斷然不能應下的,他得表現出那一副京中惡少的目中無人。
“你便是浮梁縣令?”
一副傲然姿態,對于這種在京中見多了高官的衙內來說那是再正常不過了,雖然讓這位蒲縣令有些尷尬,但他的心理素質還是頗為不錯,很快就接過了話頭。
“還不知此番宋賢弟來浮梁有何貴干?怎的不早些知會一聲呢。”
“我與你很熟絡?”歪著頭看著蒲縣令:“你這般的人,我見得多了,不過就是想借著我,搭上我叔父罷了。你用不著裝熟,沒那個必要。”
這簡直就是社死言論,那蒲縣令幾時候被人這樣羞辱過,他強壓下火氣笑道:“宋賢弟此言差矣,我曾在京城與宋少保有過幾面之緣,也一并參加過詩會,見識過宋少保的才華,當得佩服。”
放屁。
心說老子壓根就沒見過你,還什么詩會,老子就只是參加過媳婦家的詩會,你湊什么熱鬧。
“后與宋少保相談甚歡,后我出士時,宋少保還送了我一副字畫。”
他娘的,這當官的是厲害啊,當著面這么胡說八道居然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甚至于這位滿嘴跑火車的蒲縣令還真的讓人拿出了一卷字畫,上頭是一顆勁松佇立云霧之間,下頭還真的是有的落款,就連他特有的宋體字都臨摹得惟妙惟肖。
拿著這副“自己”畫的畫,表情扭曲成了地鐵上看是手機的老爺爺。
心里琢磨著“這玩意怎么還有題詞啊?”。
“疾風知勁草……”
念出來之后,真的是強忍著惡心把這個字畫還給了這位信手拈來的大爺。
什么狗屁宋少保賜畫,你他娘的畫上的墨都沒干透呢,還潮著呢!這不是糊弄鬼么?
不過看到這位大爺做戲做得如此十足,心中也有了個大概。
當年他在讀大學的時候,看過果戈里的《欽差大臣》,那里頭赤裸裸的諷刺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不同的是現在他被人當成傻子給玩弄了。
“這一晃已是多年了。宋賢弟,我喚你一聲賢弟,只是因我早已將宋少保視為父兄。”蒲縣令雙目出神的看著窗外,似乎在緬懷什么:“若是沒有宋少保,也就沒有我之今日。”
他語氣誠懇,眼神真摯,如果不是就是的話,換一個人還真保不齊被他給蒙過去了。只是這個人的臉皮是真的厚,他看著也有三四十歲了,怎么就能做到張口就說自己視為父兄呢?他當官的時候,還在鄉下整天逗悄悄玩呢。
不過也難怪這人能當上這浮梁縣的縣令,這臉皮功夫著實了得。而且通常這樣的人,面厚基本就伴隨了心黑,估計他現在這樣到時候下黑手的時候也絕對不會留情。
“原來縣令與我叔父早已相識。”的語氣緩和了一些:“那看來是我錯怪縣令了。”
“莫要如此生份,你便叫一聲哥哥便是。”蒲縣令認真的點頭道:“我也便不稱賢弟賢弟的,叫你一聲宋哥兒可好?顯得親昵。”
老子當場給你一個托馬斯回旋大逼斗……現在已經火冒三丈了,但仍強壓著火氣笑道:“那自是最好了,還望蒲哥哥不計較方才小弟的孟浪,只是想接近叔父之人太多,我實在無從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