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首輔葉向高這幾日有如熱鍋上的螞蟻,無論經筵日講,還是在家里閑待著,都覺得心中慌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這一日,葉向高正在和夫人徐氏及十幾個子女吃晚飯,丫鬟端上一盤酸溜兔絲,聞起來就讓人食欲大振。
幾個小孩子都吃的很高興,徐氏為他夾了菜,詫異問道:“老爺,最近幾日你魂不守舍的,究竟是怎么了?”
聞言,葉向高將筷子放下,引得周圍的男男女女也都是側目過來,只聽他長嘆一聲,道:
“上次進宮面圣,今上震怒,我這個首輔,怕是做不長了。”
現在葉向高是真想離開北京這個是非之地,七老八十的年紀了,居然又入朝做了首輔。
現在想想,一直在老家當個老富翁也挺好。
“當今皇上不過是小孩心性,十六歲的年紀,興許現在早就氣兒消了,老爺不必太過擔憂。”徐氏勸慰道。
“嗯,吃飯后要記得做功課。”葉向高說完,夾了一口酸溜兔絲放在嘴里。
見他動筷,周圍早饞的不行的小孩們才又紛紛開動起來。
“老爺,高御史來了。”沒過多久,管家進來了。
聞言,葉向高再嘆口氣,放下筷子靜靜道:“該來的終歸是躲不掉,叫他到正廳等我吧。”
“是,老爺。”
不多時,葉向高與高攀龍在正堂相見,后者開門見山,急吼吼地說道:
“葉老,上回面圣皇上說了什么?”
見葉向高半天沒吭聲,他又催促道:“大家伙等了幾日,怎么也沒見皇上召還楊公的旨意?”
葉向高吩咐管家上了兩杯茶,不慌不忙地說道:“楊公,回不來了。”
聽見這話,高攀龍更是驚訝,起身道:“現在這個時候了,葉老怎么還有心思喝茶?”
“楊公這等忠正為國之士,因那閹宦蒙蔽之言便遣返回家,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莫不如我等聯袂入宮,替天下士子討一個公道!”
“你不喝,我喝。”葉向高呵呵一笑,任高攀龍如何的著急,他也是不動如山,靜靜品茶后,才舒口氣說道:
“皇上的意思,是大理寺、刑部和東廠一同處理此事,你們就不要跟著摻和了。”
“東廠參與此事?”高攀龍一臉驚訝,憤憤道:“讓那些閹狗參與進來,楊公還回得來嗎?”
聞言,葉向高冷冷向這邊看了一眼,深呼口氣,閉上眼說道:“楊漣回不來了。”
“我這把老骨頭,遲早要被你們拆得散了架!”
說罷,葉向高在高攀龍錯愕的目光中,顫顫巍巍的一步步離開,任他怎么喊叫,也是再不回頭看一眼。
楊漣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縱使滿朝的東林鬧出這么大動靜,朱由校也沒有半點要召還的意思。
而高攀龍到葉府中和葉向高談了一次后,對召還楊漣一事也絕口不提。
再過幾日,內閣首輔葉向高主動提出請辭。
......
在暖閣看著眼前這份辭呈,朱由校冷哼一聲,道:“打回去!”
“王體乾,告訴魏忠賢,葉向高要是再有辭呈,全都給朕一并打回去!”
朱由校知道,葉向高是低估了自己東林黨人的“能耐”,也低估了自己這個十六歲少年天子的厲害。
現在他怕沾上一身腥,想抽身而走。
葉向高請辭,東林黨反應是最大的,紛紛挽留,而閹黨們幸災樂禍,魏忠賢則是假惺惺的親自登門拜訪。
至于朱由校,更不可能直接放他走。
之前不是做夢都盼著還朝做內閣首輔嗎?怎么,玩不下去了,想走人?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兒!
經筵日講?照舊,而且你每天都得來!
裝病?朕把太醫院的太醫派到你家,二十四小時照料,不來也得來!
朕不想聽你講什么,朕就是想借著你讓滿朝的東林黨人難受,他們難受了,朕就高興!
不讓東林徹底分裂,這事兒就不算完!
“皇爺,戚將軍在內校場演武了,勇衛營該是編訓的差不多了。”魏忠賢興沖沖跑過來。
朱由校哼了一聲,隨即問道:“上個月朕讓你找找這后宮有沒有什么臟東西,辦的怎么樣了?”
魏忠賢諂笑道:“皇爺放心,奴婢已經將西李選侍、鄭貴妃的私閹、近侍,全都換了一批。”
“還有進出隨侍的,把守各個宮門的宮人們,奴婢也都換成了皇家的心腹。”
“嗯,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知道你的下場!”朱由校點點頭,放心不少,起身道:
“朕要去看看大明的將士英姿!”
說完,朱由校跳下御案,在魏忠賢陪同下前往東暖閣更換帝王戎服。
......
紫禁城內校場,正是旌旗招展,塵土飛揚之時。
“殺!殺!殺!”
伴隨著整齊的喊聲,約一千余名勇衛營騎兵,正在跑馬場中盡情奔騰。
他們頭上清一色戴著亮閃閃的嶄新燕翅盔,身上則披掛著深紅色甲胄,手持鋼刀,沖過去將一身建奴盔甲的草人劈砍得七零八落。
“大明必勝,狗奴必滅!”
“殺!殺!殺!”
在這之后,三千余名手持長槍的戚家軍士兵邁著整齊的腳步,一步步向前,在上方旗手的指示下,靈活的變換成各種陣型。
點將臺上,戚金披著紅色大髦,腰間挎著戚家戰刀,看著眼前這一幕煙塵滾滾的場景,也是不斷點頭。
在他看來,這些時日的操練,讓這些底子本就不弱的兵士已經初具戰斗能力。
現在需要的,一是精良的甲胄和軍械,二就是先進且質量上乘的火槍和火炮,有了這些,他有信心用這六千人擊潰兩萬敵軍!
“皇上駕到!”這時,一旁被選拔成親衛的黃得功忽然一嗓子喊了出來。
戚金聞言嚇了一跳,皇上居然來了!?
他連忙轉過頭去,見到在魏忠賢、王體乾、李朝慶等人陪伴下的朱由校一身明黃色戎服,正看著內校場正在進行中的演武發愣。
“臣未能及時出迎,皇上恕罪!”戚金半跪在地,惶恐不已。
“快起來!”朱由校方才隨便看了兩眼,頓覺渾身熱血沸騰,見狀趕緊將他扶起,大笑道:
“照此看來,愛卿此次編訓,頗有成效啊!”
戚金點了點頭,說道:“這六千多人馬,臣將三千五百人分為步戰營,一千一百人分為左右翼騎兵營,再以兩千人為火器、輜重營。”
“這已經是第二天演武了,可臣仍有憂慮...”
“戚將軍有什么難處說出來即可,皇上乃圣明之君,自會滿足于你。”魏忠賢在一旁說了句好話。
能讓魏忠賢說好話,這戚金肯定是私下里和宦官接觸過了,不過朱由校并沒有生氣。
戚金如此做法,這更能說明他并非莽夫。
真像熊廷弼那樣的,根本不懂什么叫自保,一點兒面子也不給別人的,朱由校才是頭疼。
“哦?愛卿有何顧慮,但講無妨!”朱由校看了一眼魏忠賢,郎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