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木匠皇帝

第六十九章:皇莊試薯

酒過三巡,還是陳經綸先開了腔。

他起身近上前去,替王在晉滿了一杯酒,問道:“先生此來,是不是上回托您問的事情,宮里有回復了。”

受了這杯酒,王在晉方才滿意地捋起胡須。

“你也不是不知道,宮里已將心思,放在了家大業大的豪商身上。”

“先是錦衣衛負責督辦司,再又是讓那選秀女回來的司禮監太監李實去管織造局…”

陳經綸還不止第二件事,聞言吃了一驚。

“蘇州織造也換人了?”

“你還不知道?”

王在晉點點頭,冷哼道:“在諸多商人中,你還算知道晚的。其他人各處都有消息來源,宮里消息一出,他們就全都一清二楚了。”

“眼下還僅是蘇州織造,杭州織造、江寧織造,遲早都要換。”

“我接了宮里的意思,主持這番薯一事。你說,是不是需要個聽話的如臂指使?”

越聽,陳經綸心中越是震驚。

“先生想要如何推行番薯?”

“宮里才只是對番薯比較感興趣,這份興趣到底能不能轉變成決定,這還要看你們陳家有沒有誠意。”

言之于此,王在晉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陳經綸眼珠亂轉,起身來回踱步,想了半晌,才是決定和盤托出,成敗在此一舉。

“一夫耕田,畝產番薯,能在三十石以上!”

聽了這話,王在晉神情一動,變得有些激動起來,須臾,他又平復心情,喝了口茶,靜靜問:

“此話可當真?”

“我陳家于閩地推行番薯十數載,豈能有假?”陳經綸下意識的道。

為什么王在晉忽然變得有些激動,因為他看見了徹底解決各地饑荒的機遇!

要知道,眼下畝產稻麥的確不是很可觀。

據河間志卷三記載:“一夫耕田三、五十畝,畝收麥一石以上。”

此時南方稻麥兩熟田的稻谷畝產,如吳江、昆山等地,畝收稻谷應兩石,那么折合成后世就是畝產約三百斤。

補農書也載:“田極熟,米三石,春花一石半,然間有之。大允共三石為常耳。”

其上所說上熟之田,是稻谷“三石”、“春花一石半”。

那么,常田的稻谷產量就大概是畝產兩石,春花畝產一石,合起來畝產三石。

這是南方,現下的北方,因小冰河期影響,荒地成片,百姓無地,被迫到處逃難,產量更少。

根據方志記載,明朝自番外引入番薯的人,不只福建的陳振龍一個。

除了他,還有吳川人林懷蘭、東莞人陳益,自安南境內引入,但一直都是地方區域性,沒能達到大規模推廣。

萬歷末年起,陜西、河南、北直、山東、廣東、廣西、福建、云南各布政使司已經開始出現引入番薯的情況。

只不過,從引入到普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王在晉需要做的,就是勸說皇帝重視番薯,以朝廷政令的形式,開始試種,然后在大明兩京十三省推廣。

那么難點在哪兒?

既然番薯早已出現,卻至今沒有普及,肯定是有原因的,上疏給皇帝之前,王在晉下過一番苦工。

推行番薯解決饑荒,擋了某些人財路,但更大的原因,還是大部分的底層百姓根本不知道番薯的優點。

推廣番薯,在地方上未接到朝廷明確政令時,對地方官員來說,都是一個損人不利已的做法。

大部分地方官都只是暫時種一下,緩解本地饑荒問題后為了避嫌,便鮮少再種。

畢竟,金學曾那樣直接下令全省推廣的人太少了。

王在晉明白,沒有看到番薯真正的產量,還有皇帝明確的圣旨下達之前,番薯都只能在某地小規模的推行,達不到眼下緩解饑荒的需求量。

王在晉與陳經綸,為推行番薯的國策談了許久。

說是為了國策的推行,可兩個人心里都和明鏡一樣,他們各自都有利益,只不過是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已。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大公無私、為國為民。

......

幾日后,王在晉以閣臣的身份,向朱由校進呈“奏番薯推行疏”,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時間,科道官劾王在晉中旨入閣,不合禮法的題本,也是雪片般飛到西暖閣。

西暖閣,新任的乾清宮管事王朝輔,正為皇帝清理奏疏,挑那些“緊要事”念。

他翻了翻,發現科道官的揭帖仍千篇一律,不是犯顏批鱗,就是彈劾熊廷弼、王在晉,實在沒什么好念。

須臾,他將一份奏疏從中抽出,喜道:“皇上,東閣大學士王在晉奏請推行番薯。”

寬袍大袖,玉帶金裎,一身的華服此時都成了累贅。

朱由校嘴邊頭一次蕩漾著如此燦爛的笑容,他一把將這份奏疏拿到手上,越看,越是感嘆。

“好,好啊!”

這份奏疏,朱由校看得格外認真。

這份奏番薯推行疏,通俗易懂,想來,王在晉在上疏之前,也在地方上進行了詳細的勘察。

王在晉將陳經綸分享給自己的種植經驗,與其走在京畿等處時的農事經驗相結合,得出了番薯易種植,且畝產高于稻麥的結論。

疏中云:“推行番薯,為本朝所必須之國策。”

朱由校也知道,這個時候,番薯就已在華南地區廣為種植,并逐漸向北推廣。

不僅要推行番薯,馬鈴薯日后也要推廣,先填飽了肚子,才能去談開源節流的問題。

有些事兒,底下也就鬧不起來了。

歷史上,由于明末清初的戰亂等影響,番薯雖然進入大明較早,但栽培技術傳播一直很慢。

到了韃清康熙時期,番薯栽培技術才普及開來,剛好讓韃子撿了個漏。

其實話說回來,韃子們撿的漏還少了?

王在晉在奏疏中說,田畝的耕種面積不僅與土地本身質地有關,更決定于耕種的作物。

番薯適應性強,可以在水稻、小麥不能種植的山地耕種,更可以用于荒地復耕,把原來大片不可耕種的土地變成可耕種的土地。

除此之外,番薯還有耐旱、抗病性強、抗蟲害性強、產量高等優勢,一年可以種植春、夏兩季。

在這方面,陳振龍在福建的先行推廣,已經讓來日番薯在京畿等處的試種,有了充足的經驗。

以昔年福建產量來算,春薯畝產量為三十石,夏薯畝產量一般在十石至二十石之間。

春夏合計,就算最少的情況,都有四十石。

說的再簡單點,就是番薯每年的產量相對于“畝產一石余”的稻麥來說,翻了幾十倍。

原來可以養活一個人的田,如果種了番薯,可以養活幾十個人。

朱由校將奏疏合上,只覺得眼前一片的豁然開朗。

這個王在晉,在奏疏里把什么都說明白了,可是對在京畿何處試種,只字未提。

想了想,朱由校靠在座椅上,長舒口氣道:

“傳諭給王在晉,通州有五個皇莊,朕全都給他,讓他試種番薯。如果春薯產量足夠,在夏薯之前就要推行到京畿各處皇莊,一體種植!”

“這個事兒,叫王在晉上點心!”

“對了,徐光啟不是也擅長嗎,派個緹騎去找他,讓他協助王在晉試種。”

待王朝輔離去,朱由校起身在暖閣活動了下,向一側小太監問:

“朕早有諭令,叫童仲揆、陳策他們自遼東返回,如今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