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木匠皇帝

第二百八十一章:其實他已經出局了

“這…”

田爾耕這些話,不可謂不嚴重。

才剛說完,隨駕南巡的文武大臣中間便據此討論起來,許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像撫寧候朱國弼這等位高權重的武勛世家,好歹管著幾處衛所,掌有兵權,于諸多武勛之中,也屬頭前幾名。

這樣的人,擁有的錢已是幾輩子都花不完了,居然還會私下置辦產業,插手糧食布匹生意,還與本地豪商勾結,賺取外快。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就算再有錢的人,也還是會貪財,就算是這等尋常百姓觸不可及的武勛世家,也還是會覬覦權柄。

沒人會在意自己擁有更多的錢,更大的權利。

眼下大明各地,如朱國弼這等的人還有很多,地方文武,就連皇親國戚,都深陷其中,蠶食這個國家的根基。

正是因為這些蛀蟲,歷史上的大明,在二十年后,轟然倒塌!

朱由校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手上,想到這里,便道:

“擬旨,查封撫寧候府的全部產業,清點清楚后,報朕知道,再予定奪。”

“既已有了賬冊,那便是鐵證如山,此九處庭園,全部收歸朝廷,整體推平,重建為房區,用以安置百姓。”

“要是空置的,撥給南京養濟院,收留難民,備貨存儲,什么都行,什么都比原來的庭園有用。”

“對了,蘇州不是兵變了嗎?都看看。”

朱由校忽然提起舊時,然后將孫傳庭的捷報扔出來,給眾人傳閱,說道:

“前日,孫傳庭向朕報捷,說蘇州兵變已經平定。即刻傳詔回京,讓兵部議個敘功的章程出來,交給朕看。”

“變賣此九處庭園資產得到的銀錢,除卻淮北各府及山東各府賑災外,分出一部分撥給秦軍,讓孫傳庭自行調用。”

別的都還好說,但是不少人卻對孫傳庭自行調用那些撥給秦軍的銀款,有些異議。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孫傳庭此前,畢竟是個無名小輩。

天啟元年榆林建軍,是朱由校力挺,至于秦軍之號,也是特意加恩,這回率領秦軍平定蘇州兵變,雖然稍顯才能,但卻并不能引起這些朝堂大佬的重視。

相比于朝野皆知其才能的遼東經略熊廷弼,現在的孫傳庭,實在是太過稚嫩了。

很快,這些異議因為天啟皇帝的堅持,暫時在御帳內宣告平息。

但是朱由校知道,這只是表象。

這九座庭園之中,且不說現銀會有多少,單單只是其中珍寶古玩,還有假山池水,地塊地皮,這些的價值,就足以令人瘋狂。

畢竟,朱國弼為了建造這九座庭園,選取的可都是各地風景秀美,價值極高的寶地。

孫傳庭得到這一批軍費,如果他本身能力到位,足以幫助秦軍脫胎換骨,重塑新生。

但是相應的,他會成為眾矢之的!

無數勢力會明里暗里的找上孫傳庭,要么誘惑拉他下水,成為自己人,要么就是想方設法,從中漁利。

朱由校一直覺得,就像黃得功、劉元斌這些歷史上的名將一樣,他們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價值。

拔苗助長,因為其在歷史上的鼎鼎大名,就直接給予其不匹配的高位,那是不對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之路,他們的每一個選擇,將會決定他們到底是會像歷史上那樣,成為王朝名將。

還是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朱由校會給他們成長的空間和資源,也會洞悉一切,明辨是非,但他不會插手,因為選擇權在他們手里。

見沒有人再說話,朱由校打了一個哈欠,顯得有些疲憊,蜷縮在椅子中,懷里抱著貓閣大學士,淡淡道:

“沒什么說的,那就這樣吧。”

“田爾耕,張府的二夫人張玉放回去,把朱國弼帶來,就說朕有些話,要和他好好聊聊。”

此時,隨駕的文武重臣們,全都一一退去。

田爾耕道了一聲遵旨,最后才告退,剛剛轉身,卻是聽見天啟皇帝若有若無的加了一句。

“糧票夾在人家書里做什么,自己的東西,自己保管。”

只這一句,田爾耕如同遭受五雷轟頂一般,腳步停頓,呼吸一滯,再也邁不開腳。

“還不走,在等朕請你出去嗎?”

語落,田爾耕稍稍轉頭,發現天啟皇帝瞇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般,心中更覺毛骨悚然。

旋即,他再道一聲告退,跌跌撞撞地出了御帳。

誰也不知道天啟皇帝在最后這數息之間,與這位錦衣衛南直隸總督辦說了些什么話,他們只是見到,田爾耕出來以后,差點雙腳絆上,摔在御帳之外。

這滑稽的一幕,沒有人發笑,他們只是覺得,往日皇帝跟前兇狠凌厲的田爾耕,現在的這副樣子是那樣可憐。

里頭的那位皇帝,更加令人看不懂了。

田爾耕出了御帳后,一直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直至來到督辦司外一處幽僻的巷子里,才是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斗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低落在地上。

“越界了,我…我越界了…”

“陛下不想要我救杜升,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

田爾耕喃喃自語,將拳頭狠狠錘在了坑坑洼洼的泥土墻上,心中既想不通這樣小的一個舉動,皇帝為什么會知道,也為自己的行為陣陣后怕。

他看得出來,這次是一個警告,警告他不要越界。

同時,田爾耕又有些慶幸,這起碼說明皇帝還是會繼續用自己的,他也不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

只是,自己以后更要小心行事,做個決斷了。

那糧票,其實是他早就帶去的,這事兒,也是閹黨的自家事,是他們的私心在作祟。

杜升有一個身份,人盡皆知,他是魏忠賢的干兒子。

不同于在紅丸案中被遺棄的崔文升,杜升是最得魏忠賢信任的干兒子,要不也不會接替王安的人,來南京掌權。

杜升從忻城伯趙之龍口中得知,朱國弼與李三才要合謀害他,拉閹黨下水,自然要奮力反撲,撇清自己的關系。

一句實話在這里擺著。

無論杜升是不是違背天啟皇帝的意愿,私自動過賑災銀款,他有難,在南京的“閹黨”沒有人會不作為。

田爾耕雖然不是閹黨,但其實也想攀上魏忠賢這顆大樹。

所以他自己去府庫,取了一張賑災用的糧票,瞞著許顯純,想要借天啟皇帝送字到撫寧候府這一契機,把挪動賑災銀款的事,全都嫁禍給朱國弼。

當然,朱國弼以后或許會說出其它的人。

但這都不是田爾耕關心的,他關心的是,杜升會因此感激,到魏忠賢那美言幾句。

有了這一層關系,就算日后做不成錦衣衛指揮使,起碼也有了一條退路,能到東廠受到重用。

腳踩兩只船,這是很多人都想過的。

但是身為皇帝,朱由校無法容忍東廠和錦衣衛走到一起,這也是為什么許顯純能被一直被重用的原因。

他猜得到自己的另外一個意思,即制衡。

為了這個意思,許顯純可以責無旁貸的,處處與魏忠賢作對,就是因為他知道,這是皇帝希望他做的。

因而,朱由校對許顯純在南北鎮撫司安插黨羽這件事上,有很強的容忍度,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警告過哪怕一句。

原因無它,許顯純心里有一個大致的范圍,他辦事不會越界,更不會生出為皇帝服務外其它的心思來。

而田爾耕不同,從辦差上就能看得出來,這個人行事起來比許顯純更狠,幾乎不會給任何人留有絲毫余地。

這一點,讓他得罪的人,比許顯純還要更多。

但是在這之外,田爾耕的野心又無比巨大,錦衣衛指揮使?東廠大檔頭?這些他或許都想過。

然而單從這件事上,朱由校其實就已經把這個未來的錦衣衛指揮使,踢出了這局權利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