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開孝陵地宮這種事,不能所有人都說,畢竟誰也不知道這些淮西勛貴的后裔,還有沒有對老朱家死心塌地的人。
俞任只能帶著一批自己相信的親信,扛著鐵鍬和鋤頭,自最上面的仙橋開始挖。
仙橋,顧名思義,走過這橋之后,便是到了朱元璋及馬秀英的合葬之處上方,人間仙境。
就連路過的皇族,還有尋常一年中神宮監在此的例行祭奠,都不敢擅自越過仙橋,攪擾太祖皇帝和高皇后夫婦的清凈。
俞任聽說了今日南京城的情況,自然明白,天啟皇帝逃回軍營以后,要開始清算這次孝陵之事的反賊了。
決定跟著朱國弼謀反的適合,俞任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只是他沒料到會來的這么快。
一天的功夫,天啟皇帝就知道是朱國弼要造反,然后勇衛營入城,南京內皇城戒嚴。
朝廷已經有所動作,俞任自然不能等死。
他帶著親信戰戰兢兢過了仙橋,來到孝陵地宮的上面,望著一文一武及一兇獸栩栩如生的石像,暗自吞了下口水,強撐著冷笑一聲,說道:
“孝陵仙境,我看與尋常地方并沒什么不同。”
“朱元璋,不是我俞任有意要挖你的墳,實在是沒錢了,借點錢去投奔關外的蠻子,好求個前程!”
“挖——!”
他自言自語幾句,然后一聲令下。
令是下了,親信們卻都站在原地,沒有一個敢先動的。
“干什么呢,挖呀!”
俞任一腳將一個人踹開,躲過他手里的鐵鍬,比比劃劃說道:“地宮入口就在這里,就從這里往下挖!”
話音落地,周圍鬼魅一般的寂靜。
須臾,那名被踹開的親信,像是聽見了什么一樣,大約三十好幾的年紀,卻是驚嚇得像個孩子,面色蒼白,跪在地上,不斷叩頭呼道:
“太祖爺爺,不是小的們要過仙橋。”
“您老人家冤有頭債有主,不要遷怒于小人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世代為您守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說什么呢?”
俞任瞪大了眼睛,抽出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怒道:“朱元璋他已經死了,他死幾百年了!”
“一個死人,你們有什么好怕的?”
好說歹說,還砍了一個頭下來,俞任才是勸服這些平日好勇斗狠的親信們開始挖陵。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跟骨感。
挖了幾刻鐘,他們就互相直瞪眼,看著底下這一整塊的青石板下不去手了,這玩意沒有大量的人力,根本撬不開啊!
俞任蹲下來摸了摸這光華如玉的青石板,見上面還刻著當時負責雕刻的石匠姓名、籍貫,也是暗嘆口氣。
老子做了十幾年孝陵衛指揮使,俞氏自永樂年間至今,也替老朱家守了二百多年的陵,竟然不知道朱元璋與馬秀英的地宮,是這等的堅固。
看來還是欠考慮了。
朱元璋的孝陵地宮,就這么幾個人,就算挖個幾天幾夜,怕是也撬不動一絲一毫。
“現在怎么辦?”
一名親信上前,總覺得這里涼颼颼的,勸道:“我看,咱們還是別在仙境待著了,也撬不開。”
俞任倒不是怕了,生死攸關,他沒什么怕的。
就是現在要他去挖他們俞家的祖墳,俞任也是毫不猶豫,可問題是,他們家祖墳里除了干尸,根本什么值錢的東西。
“紫金山下有不少村莊,去搶!”
俞任想了片刻,忽然站起來,將鐵鍬一扔,翻身上馬,下令道:“事不宜遲,我們今夜就離開孝陵。”
“去山下兜個圈子,搶點糧食和銀子到身上,然后喬裝去山東!”
畢竟孝陵衛是在紫金山首領幾百年的勛貴后裔,眼下這批,還是俞任一直當家丁培養的親信。
除了腰刀盔甲以外,還是一人一馬,比大部分游擊將軍和參將的家丁,裝備都要齊全。
雖然大家是從屬,可畢竟動了孝陵是大罪,要是讓天啟皇帝知道,難免要遷怒自己。
何況,俞氏長期以來,對他們各家照顧有加,相互感情很深,既然干了,那就得一起跑路,另謀出路。
只要舍命出了關,就有另外一片天地!
眾人商議一陣,都沒什么二話,隨著俞任一路疾馳,直到下馬坊時,俞任才看著周圍黯淡無光的黑夜,警惕的停了下來。
“不對啊,下馬坊附近還是住著幾戶百姓的,怎么今夜如此安靜?”
話音剛落,周圍忽然喧鬧一片,自下馬坊向外的東西南三面,火光連綿,蹄聲陣陣。
“俞任,本將在此處候你多時了!”
透過火光,劉元斌一臉嘲諷的面容顯現在孝陵衛眾人眼前,見到他穿戴著盔甲的裝束,叛軍們都是臉色難看。
顯然,眼前這位,至少是勇衛營的游擊將軍。
“陳帥早知你們要逃,必定經過下馬坊,便就在此處靜候,沒想到你們今夜就來了。”
劉元斌冷笑:“陳帥說的果真不錯,這孝陵占地甚廣,要是你們藏匿其中,本將倒不好辦了,如此,正好一網打盡。”
“你還有什么話說?”
俞任騎在馬上,緊緊握著腰刀,神情黑得難看:
“我俞任一人做事一人當,只求你能向陛下求求情,免去我這班弟兄的罪過,他們罪不至死!”
聞言,劉元斌像是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成祖皇帝讓你俞氏世代守陵,那是天大的恩賜!”
“你做這指揮使以來,山下百姓連年受你欺壓,苦不堪言,軍備廢弛更甚地方衛所,如今還有臉說出這種話來?”
劉元斌一手牽著韁繩,向前數步,喝道:
“陛下早有旨意,里面數千的孝陵衛官兵,沒有跟著作亂的,仍可以世代鎮守皇陵。”
說著,他瞇起眼睛,寒聲又道:
“謀逆犯上,褻瀆太祖圣陵,俞任,你就是死傷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夠贖罪!”
“你們這些反賊的家人,都要替你們贖罪,一個也活不了!”
話音落地,一道尖嘯聲破空而來。
劉元斌下意識一側身,險些被直接射中,還好只是擦傷了臉頰,隨即,勃然大怒。
“殺,一個不留!”
俞任狗急跳墻,冷笑不已,從袖中掏出早就藏好的弩箭,沖他又連射兩發出去。
這次就沒那么好運氣,劉元斌左臂中箭,掛彩受了輕傷,只好捂著傷口退到陣后。
周圍的勇衛營騎兵見狀,舉起手中的三眼銃,對準中間那些孝陵衛叛軍,就是一陣連銃。
硝煙還未散盡,勇衛營的騎兵們已是伴著滾滾煙塵,瘋狂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