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放阿敏回去?”
遼陽城外二里的荒野,曹文詔緊握鐵槍,看著帶領女真騎兵到處碰壁的阿敏,眼神變幻。
半晌過后,他確認道:
“總督真是這樣說的?”
標兵非常確信的點頭,道:
“臺臺說了五個字,放阿敏回去。”
“傳我命令,給奴騎開一個口子!”
曹文昭咬牙說完,再看了一眼阿敏,心中萬般不愿,但這畢竟是熊廷弼的命令,肯定也有其道理。
命令一下,其余的將領也都炸開了鍋。
“放這個奴酋回去?”
“總督是怎么想的,我們傾城而出,打了這一仗,好不容易抓了他,就這么放回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很快,曹變蛟催馬趕來,遠遠便是喝問:
“舅舅,為什么要放走奴酋?”
曹文詔抬起頭,收起眼神中的不甘,用堅定地目光看著自己這個作戰悍勇的侄子,道:
“是總督的命令,讓你放你就放!”
“好,我放就是——!”
曹變蛟杵在那一會兒,聲音中帶著不甘心,但還是抱拳遵守了命令。畢竟,給他們下令的是熊廷弼。
要不是這位遼東經略在遼陽城中運籌帷幄,也打不出這種大勝。
此時,阿敏眼見突圍無望,身旁的女真騎兵一個個倒在明軍馬下,又恨又惱,一時間被逼得手忙腳亂。
誰能料到,守城尚且不足的明軍,竟然會提前全軍出城埋伏自己,這種玩命仗,也就只有那個熊蠻子會打!
女真騎兵雖然戰斗力很強,明軍也損傷不小,但畢竟是倉促遇伏,人困馬乏,眼看大勢已去。
阿敏十分不甘心,自己連戰連捷,竟馬失前蹄敗在了遼陽城下!
這時,甲喇額真扎特趕到他身邊,道:
“二貝勒,北側山林的明軍似乎還沒有完全列陣,亂糟糟一片,奴才覺得,這是我軍突破的缺口!”
阿敏也望過去,發現了這種情況。
北側山林的明軍伏兵不知為何,居然露出了一個破綻,如果不是明軍將領布陣時的疏忽大意,就一定是熊廷弼故意留下來的圈套。
可此時的阿敏已經別無選擇,他能猜到沖進去的結果,但卻別無它法,只得橫眉瞪眼,揮刀下令:
“向北側山林進軍,和這些明軍拼了!”
阿敏與扎特互相掩護,率領殘余的正黃旗騎兵竟相奔北側殺去。當然,途中他們也嘗試了從其它方向突圍。
可這些遼陽的明軍,陣如鐵壁,令行禁止,完全不是其它地方那些女真騎兵一沖就散的烏合之眾。
阿敏領軍在前往北側的路上,連續撞了幾次,根本撞不動曹文詔的軍陣,反倒又折損不少。
這樣一來,阿敏也只得認命,自己的生路唯有北側。
直到這個時候,阿敏才屈辱地認識到,并不是自己的女真騎兵太強,而是以往的那些對手太弱。
遼陽明軍,經過熊廷弼的親自整頓,野戰時自己居然沖不破他們的封鎖,這實在令人意外。
阿敏好容易殺到北側山林,卻見到這里的明軍居然一哄而散,沒有派出任何兵馬前來阻攔。
這時,扎特趕來,凝重道:
“二貝勒,北側缺口怕是明軍的圈套。”
阿敏又何曾不知,可他也沒有其它選擇,身邊殘存這數百騎,已經盡都被打破了膽,就算回去也不可能阻止潰兵再戰了。
這一戰他敗的實在是慘,回去后只怕也是顏面盡失,再也不能統領正黃旗這支驍勇善戰的努爾哈赤親衛了。
明知是圈套,也要拼死一戰了。
阿敏一聲怒吼,率領最后的正黃旗女真騎兵,風卷殘云地沖進山林,轉瞬間消散無蹤。
主將消失在山林之中,余下的零散后金軍,更不是明軍的對手,真正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明軍在曹文詔、曹變蛟等將領的率領下,這一夜算是在曠野之中殺了個痛快,等到找不到后金兵了,才是收拾戰場,鳴金收兵。
這一戰打的昏天黑地,明軍總算是揚眉吐氣,在曠野之中狠狠收拾了自詡無敵的后金軍。
這一戰之后,遼東經略熊廷弼的大名,才算是傳遍了后金的每一條街巷,成為女真人公認的大敵。
熊廷弼在大敵當前,強敵壓境時審時度勢,跟努爾哈赤玩心理戰,利用阿敏的求勝心切,兵行險招,劍走偏鋒,下了一盤大棋。
熊廷弼知道,想要戰勝努爾哈赤沒有那么容易,可要想戰勝他手下的諸多貝勒,卻是非常簡單。
努爾哈赤常利用遼東明軍將領的心態取勝,熊廷弼這次也是有樣學樣,他知道只要戰勝了阿敏,就能重創后金軍。
逃到山林中的阿敏很快發現,山林里竟然什么也沒有。
他帶領如同驚弓之鳥的數百騎,木訥地行在山林之間,就連耳邊吹過的風聲,仿佛都是明軍對自己的嘲笑、譏諷。
熊廷弼居然直接放走了自己…
阿敏不知道,從此刻起,他的心中已經對熊廷弼這個名字,有了一絲難以名狀的恐懼。
一句話,他被這一戰打服了。
他覺得只要對方領軍的是熊廷弼,自己都絕無戰勝之理。
后金軍大營,還并不知道先鋒大敗。
兩藍旗、兩白旗,兩紅旗,還有鑲紅旗各部,俱都先后回到大營交出戰績,看著堆積的明人首級,努爾哈赤欣喜不已。
他已將城外明軍據點逐一拔掉,戰況在向他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下一步就是奪取遼陽。
努爾哈赤命書記官一一記錄眾貝勒功勛,預備戰后與前功一并封賞。
可直到處理完這些事,去遼陽城探路的先鋒軍還沒有回來。
范文程侍候在一旁,見努爾哈赤有些擔憂,笑道:
“汗王不必擔憂,二貝勒所部兩萬大軍,想是沿途追殺明朝的散兵游勇,耽擱了路程。”
努爾哈赤點頭,依舊隱隱不安。
直到第二天一早,阿敏才狼狽不堪地回到后金軍大營,去時的兩萬大軍,只剩下了三百余騎。
努爾哈赤昨夜已有探報,他強壓怒火,只等阿敏自己主動承認罪責,好在眾人面前為他求情,溫聲道:
“敏兒,你昨日前往遼陽探路,實在探不出來就算了,我們在城中還有細作。你這樣夜不歸營,也不知道派親兵送信回來,怎能讓為父的不擔心?”
“你說,昨夜到底干什么去了?”
“父汗,昨日遼陽明軍出城列陣,一番大戰,如同驚弓之鳥,四散而逃,跑的比建州山里的兔子還快,叫我如何追得上?”
“我已命各部分散追擊,想來過不幾日,也就都歸營了。”
阿敏還在垂頭編排瞎話,全然不知眾貝勒臉上的精彩神情,還有努爾哈赤臉上的憤怒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