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標營壓上!”
朱燮元好像是在一瞬間就做出了這個事關自己性命,還有遼東整個戰局形勢的重大決定。
他說完話,直接拿起尚方寶劍,翻身上馬道:
“不僅督標營要壓上,在這里的炮營也要壓上,集中全部火力,對準了寧夏鎮前面的奴騎轟!”
“奴酋不是要知道本督的位置嗎,好!本督自己站出來,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能耐打得過來!”
朱燮元湊出雪亮的尚方寶劍,喝道:
“給本督傳令王汝金,如果他敢后退一步,本督即當場將他斬殺,親自指揮寧夏兵馬與虜死戰!”
“告訴前線的將士們,此役無論戰勝與否,所有罪責本督一肩承擔,你們只管用命殺虜便是!”
在這番話中,朱燮元顯露出了朱由校欽定督師在戰場上應有的強硬態度,軟硬兼施,這也正是他能如此之快令這些驕橫跋扈將帥懾服的原因。
消息傳到前線,王汝金驚掉了大牙。
副將說道:“怎么辦,大帥,朱燮元這是要和奴酋拼命了,我們是撤還是跟著他去送死…?”
王汝金本來聽到女真兵往自己這個方向突圍的時候,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他向沒有什么爭功的心思,在這之前,也沒有要去以命搏命的想法。
他本來只是在想跟在張萬邦后面撿撿漏,配合大同和宣府的兵馬打這一仗,可卻沒成想,奴酋看出他這個小心思,便以此為突破口,打算一舉而定。
王汝金本來確實是有些慌了神,正在心中做激烈的思想斗爭,盤算著到底要不要溜。
可正在此時,朱燮元措辭極為嚴厲的軍令到了眼前。
他心中嗟然一嘆,看起來,今日這次與虜拼命不可避免,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跑又能跑到哪去。
莫不如與建虜拼了,還能搏一個奮勇死戰,忠君為國的美名…
想到這里,王汝金直接一腳將那副將踹翻,大聲道:“什么叫跟督師去送死?身為大明的總兵官,忠于陛下,為國死戰,正是我的榮耀所歸!”
他轉頭告訴督標營標兵道:
“請轉告督師,這一戰我王汝金絕不后退一步,建奴要是想過去,就要從我的尸體上踩過去!!”
標兵見他不似是在裝模作樣,也重重抱拳說道:“王大帥高義,我去去就回,來與寧夏鎮的兄弟們同死!”
言罷,他翻身上馬,向后疾馳而去。
副將欲言又止,見王汝金已下令讓家丁全部壓上,便放下了想要勸說的心思,心中也是無奈,看來只有這一條路了。
王汝金一只腳踏在木箱,揮舞著佩刀,向周圍心中惶恐不安的寧夏鎮將校喊道:
“今日我王汝金豁出去了,跟這幫建奴掰掰手腕!傳我軍令,凡有敢退一步、動搖軍心者,殺!”
家丁得了命令,當即轉身傳令。
過不多時,前方卻是傳來一陣歡呼,卻是一名家丁跑回來,大喜喊道:“大帥,喜事,喜事!”
“李鴻基沖進建奴軍中,三兩下就砍了為首的奴酋,奴騎前軍已經崩潰了,李過也正跟著李鴻基反攻!”
王汝金聽后愣了一下,李鴻基直接沖進去砍了奴酋?
奴騎中三兩下砍死一名奴酋,然后全身而退,這還是人?
聽著愈發猛烈的歡呼聲,王汝金深信不疑,他哈哈大笑,第一個沖了出去,喝道:
“李鴻基好樣兒的,此戰之后本帥要親自為他請功!”
“弟兄們,隨我殺虜啊!”
幾乎同時,寧夏鎮的各路兵馬都開始反攻,朱燮元也率領督標營趕來,所有火炮都對準向東方突圍的奴騎一陣猛射。
女真騎兵一時間完全沐浴在如雨的炮彈之下,死傷慘重。
寧夏鎮明軍,這支被建奴認為是孱弱之師的部隊,猛然間爆發出了比宣府、大同軍隊更強的戰斗力。
明軍將士們跨過小山一樣的尸體,沖進已經人仰馬翻的女真騎兵中間,一頓亂砍亂殺。
廝殺之中,女真騎兵的尸體鋪滿了一兩里寬的陣地,慘叫哀嚎聲驚天動地。
“什么,冷格里死在了一個明軍的手里?”努爾哈赤大驚失色,“你們連這個明軍叫什么都不知道?”
看著前來報信的白甲護衛,努爾哈赤直接勃然大怒。
冷格里自幼跟隨自己,驍勇善戰,曾經野戰中以一萬騎兵擊潰朝鮮五萬大軍,如今居然死在了一個不知名的明軍小兵手里?
他可是大金的八貝勒!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努爾哈赤的戰略沒什么錯,可戰場上永遠沒有固定會勝利的一方,他不可能知道明軍中出了李鴻基這樣一個異類。
他更不可能知道,貪生怕死的王汝金卻在這一仗中選擇殺身成仁,要和他拼命。
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都可能決定整局戰爭的走向。
冷格里猝然而死,也許是大意,也許是李鴻基偷襲,但這都沒什么緊要,結果是冷格里已經死了,是李鴻基殺的。
努爾哈赤第一次遭遇這種失敗,居然有剎那間的不知所措。
可下一刻,炮銃轟鳴聲、喊殺聲,將努爾哈赤驚醒,黃臺吉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父汗,浮橋搭好了,要不要過河?”
努爾哈赤當機立斷,翻身上馬,下令道:“洪!率領全部的騎兵隨本汗突圍!”
黃臺吉也知道眼下戰情的嚴重性,沒什么猶豫,即率領剩下所能叫到的全部騎兵,跟隨在努爾哈赤身邊。
女真騎兵不但人高馬大,而且都是都是人馬重甲,就連兵器,也是精鋼的虎槍加上大刀。
努爾哈赤集中起剩下所有的女真騎兵,借著微高的地勢,跨過臨時搭建好的浮橋,在步兵的掩護下倉皇撤離。
明軍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半渡而擊的機會,一時間,兩側的所有鳥銃手都將目標轉向浮橋,猛然間發射出一輪齊射。
只在一瞬間,就有一千多的女真騎兵倒在浮橋上,可是其余的女真騎兵仍然如同洶涌的浪潮,無可阻攔的通過了浮橋。
逃命之時,女真騎兵們比以往更加兇悍。
他們揮舞著大刀,還以為馬上就要沖出重圍,可是眼前又緩緩升起大明的旗幟,卻是姜弼的宣府鎮兵馬根本沒有渡河,他們一直在這列陣截擊。
看見前方阻攔的宣府鎮明軍,努爾哈赤雙眼通紅,猛烈的夾擊馬腹,用腳靴上的馬刺不斷刺激坐騎。
余的女真騎兵也都盡如被困住的猛獸,奮不顧身的沖向這最后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