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酋在做困獸之斗,不可硬攔…”
朱燮元騎在馬上,本打算死戰的他,看著眼下轉瞬而變的戰場形勢,容不得欣喜多久,便忽然間大喝:
“傳令,叫姜弼不要硬擋,以截擊建奴步軍為主!”
“奴酋困獸之斗,建奴騎兵戰斗力不弱,硬攔我宣府軍不是奴酋騎兵對手,叫他放奴酋過去!”
朱燮元知道,建州女真發展至今,其實已經做大,不可能憑借一戰就將他們直接打回原形。
況且奴酋努爾哈赤身經百戰,以往在遼地攻城略地無法阻攔并不是沒有原因,硬要去阻攔,只能得不償失!
這一戰最好的結果,就是盡可能殺傷奴酋帶來的女真韃子騎兵、步兵,真韃損失,才會讓偽金傷筋動骨!
督標營騎兵聽聞此言,臉上笑容即刻凝滯,旋即拍馬而走。
可是等他渡過太子河趕到北側,卻是發現已經崩散的宣府鎮大軍,宣府總兵姜弼的尸體倒在人群最前面,脖頸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
來晚了,他終究還是來晚了。
奴酋渡過太子河后,率領最為驍勇的幾大貝勒,以白甲巴牙喇護衛為先鋒,只一擊就撞破了宣府鎮的大陣。
宣府鎮的步兵大陣,無論利用火器,還是以長矛在前,都完全無法抵擋建奴騎兵為了逃命而爆發出的沖擊力。
宣府總兵官姜弼督戰在前,卻被黃臺吉一刀砍于馬下,主將一死,宣府軍大陣隨即崩潰、四散!
好消息是,奴酋急于逃命,河岸另外一側還有持續射擊的鎮虜炮,根本沒有任何追殺,撞破宣府軍大陣以后便就馬不停蹄,倉皇逃命。
姜弼雖死,但宣府軍建制仍在!
朱燮元趕來后愣了片刻,或許這是這場慘勝中另外的好消息吧。
建奴在野戰當中的確難以戰勝,但他們打贏了。
軍中書記官趕來,記下了這樣一段話:“宣府、大同、寧夏三鎮邊兵勢如破竹,潰建州于太子河。”
現實是場慘勝,但必須要包裝成大捷,報入朝廷,讓天下間的黎民百姓家喻戶曉!
太子河圍殺戰結束了,自五年前薩爾滸戰敗后,大明動用了大規模兵力,在野戰之中堂堂正正戰勝了努爾哈赤率領的女真主力!
前鋒薊州總兵官王威被奴七貝勒圍困,力戰而死!
宣府總兵官姜弼在截擊奴酋時英勇戰毆!
除此之外,也有數不清的把總、千總、游擊將軍戰死在這片戰場上。
與此同時,又有更多的驍將因斬虜立功,即將名冠天下,開啟他們嶄新的沙場篇章。
大浪淘沙,英勇的大明將士們前仆后繼,在遼東土地上與建奴往來鏖戰,只為光復漢家河山!
大明勝利了,奴酋失敗了,他們只能倉皇逃竄趕回老寨,舔舐傷口,卻不知前方又有幾路兵馬在設伏。
朱燮元看著戰后如風卷殘云般的戰場,重嘆口氣,直等到后方的鎮虜炮群也開始寂靜下去,方才有氣無力說道:
“傳令,讓其余三路依照計劃設伏,以殺傷奴兵為主,切記不可硬攔,以免宣鎮之事重演。”
言罷,他翻身上馬,道:“向陛下報捷,就說太子河之戰已勝,奴酋倉皇逃竄,臣已分兵三路設伏,定能殲滅更多奴兵。”
“諸位,從速收拾了戰場,與本督繼續追擊!”
眾人經此戰后,對這位西南來的督師更加敬服,紛紛抱拳說道:“末將遵命!”
一日一夜后,葦子谷。
葦子谷處太子河上游,自威寧東北而上,過清河堡再向東方行軍二十里,可抵葦子谷。
過了葦子谷,躍過遼東長城,便是到了被后金占領的地區。
此時的葦子谷內,山林之中,一片肅靜景象,平靜如常。可你若是仔細去看,就能看見天空上的鳥兒都在低空而飛,不敢落下。
時不時有小動物受驚,竄出密林。
這處山林早都被明軍第二路所占,為榆林總兵官姜讓統率,奉督師朱燮元之命,在此截擊倉皇逃竄的奴酋大軍。
幾日前,王威與揚古利激戰之時,其余幾路明軍也都按照計劃,各自行軍,漸成悄然合圍之勢。
榆林總兵姜讓統領的第二路榆林大軍負責破除沈陽周邊后金軍的圍困,自離開大營起,便偃旗息鼓一路急行軍。
姜讓奔黃泥洼,過長安堡,沿途突襲留守的后金軍,三天之內,就順利同被圍困在沈陽城內的滿桂所部會合。
兩部會合后,滿桂即與姜讓在沈陽周圍不斷出擊,重點打擊后金軍留下的守軍。
其實努爾哈赤留在沈陽周圍的兵力不多,但分布很廣,主要是想起到迷惑作用,讓沈陽守軍不敢輕舉妄動。
滿桂尊奉熊廷弼的嚴守策略,為免沈陽失陷對全局造成轟動,只得一直堅守待援。
姜讓率榆林軍趕往沈陽以后,沈陽周邊明軍的兵力大大增強,很快以優勢兵力取得決定性勝利,破除了后金對于沈陽的圍困。
隨后,滿桂繼續留守沈陽,處理后金軍潰敗后留下的殘軍,姜讓則馬不停蹄趕往葦子谷設伏。
這時,哨騎來報:“稟報大帥,督師親領督標營在太子河大捷,奴酋倉皇逃竄,即將到此!”
姜讓起先對朱燮元一介文官不是很服,可在此戰中,卻也逐漸心生敬服。
朱燮元不虧能得皇帝信任之人,的確有兩把刷子!
在這種雙方實力相差不多的大規模戰役中,憑借各種手段擊敗奴酋,這可稱得上是偽金造反以來第一人了!
他冷笑幾下,低聲道:
“傳本帥命令,讓各鎮兵馬原地設伏,待奴酋騎兵過去,截殺其步兵,督師的命令是叫我們殺奴,而不是全殲!”
“都明白這一戰要做什么了嗎?”
姜讓畢竟是如今姜氏將門的家主,也是九邊之首榆林的總兵,此回出關的七大帥之首。
有他統領的這一路,是最翻不起浪花的,因為只要榆林軍想打,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榆林總兵姜讓面前畏戰不前。朱燮元是憑借督師重權節制諸將,姜讓則是用姜氏將門及他個人的威望,讓眾人聽命于他。
姜讓的確是個明事理之人,即便他本人起先對朱燮元很是不屑,但此人大局觀極強,對命令都是一貫服從。
有他帶頭,也讓朱燮元收服諸將輕松不少。
“我等明白,這一戰以消滅奴兵為主。”身旁的數名將領都是齊聲說道。
姜讓聽見了自己弟弟姜弼之死,就是因為截擊奴酋時對方狗急跳墻,宣府軍抵擋不住反被沖散。
姜讓嗯了一聲,道:“知道就好,太子河已經勝了,我軍只需要截殺一通,一路驅趕奴酋!”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功勞,也是我弟弟用命拼回來的功勞,要是誰敢擅自行事誤了大事,休怪本帥翻臉不認人!”
聞言,眾將領都是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