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朱由校也便站起身道:
“如此,朕也去聽聽這個湯若望是如何給人解惑的,他現在何處?”
魏忠賢趕緊走在前面,一邊引路,一邊回道:“眼下這個時候,應該是在教堂布道講經。”
說完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爺,您可不要也被他蠱惑得入了那什么天主教才是啊。”
朱由校點了點頭,負手走出西暖閣。
被蠱惑入教是不怕的,主要是有正事,的確要出宮一趟。
何況朱由校也很是好奇,聽一遍就能入教,這湯若望傳教的本領真有魏忠賢說的這么邪乎?
帶著這樣的心思,朱由校與魏忠賢換上便服,帶上幾名勇衛營親軍出了承天門,很快來到離承天門只隔著兩條街的教堂。
剛剛走近教堂,就見到一片的翠綠,聞見撲鼻花香。
教堂配著一處不大不小的院落,敞開著大門,院落里是花園,一片濃綠,空氣里飄散著玫瑰花叢的芳香。
果樹也有很多,紅紅白白的桃子,紫瑩瑩的葡萄很是誘人。
湯若望被信徒們擁在中間,信徒們正向他詢問教義,求解疑難,還有的請賜祝福,以渡過難熬的歲月。
朱由校來到院子里,正聽到湯若望手拿圣經,站在高處,激情的進行天主教那一番演說。
“…人間充滿罪惡,世人充滿罪惡!”
“來自人間的原罪,啊,這便是始祖亞當犯罪留給后世的無法自救的原罪!它使世人難以免除下地獄的悲慘結局!”
這話說完,湯若望還在醞釀,下頭就有人在暗自嘀咕。
“地獄?是不是地府?”
“不知道,什么玩意原罪,聽不懂啊!你聽明白了沒?”
“別問我,我怎么知道原罪是啥意思…”
下頭信徒們的竊竊私語,絲毫沒有影響到湯若望一絲一毫的情感,他接下來的話中依舊充滿激情。
“上帝為拯救信奉者的靈魂,獻出他的親生之子、我們受苦受難的救世主!作為替罪的救贖代價,我主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啊!偉大的我主耶穌,舍了他的身體,化為餅,舍了他的血,化作酒…”
一段說完,湯若望這才轉過頭來,審視他那群可愛的信徒們,卻發現眾人不如西方傳教時那樣人人尊崇,卻是嬉鬧有聲。
“好家伙,耶穌的血能化酒!”
“聽起來耶穌好像挺厲害的,他的血化成的酒肯定比私釀的女兒紅還要好喝,湯教士,怎么喝到這酒啊?”
“這幫紅毛傳教士,定然是都偷偷喝過的!”
聽著這些所謂天主教信徒的話,朱由校沒有忍住笑出了聲,卻是將郁悶的湯若望目光吸引過來。
隨即,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眼前這位一襲白衣的青年,眼眸之間隱隱透出些許威嚴的,湯若望自然認得,他就是東方國度的皇帝,天啟皇帝朱由校。
在他身旁一身黑色衣裳的那位,就是帝國境內“人人唾棄”的東廠廠公魏忠賢了。
他趕緊遣散了信徒,上前微微躬身,尊敬地說道:
“見過皇帝陛下。”
魏忠賢在一旁趕緊提醒:“以后你只說見過陛下就行了,怎么來幾年了還沒學會大明的禮節呢。”
湯若望沒有答話,靜靜等著那位青年說話。
朱由校信步在前,與湯若望來到園中散步,聞著花香與果香,自顧自道:“偶爾出宮走一走,尋個清凈,挺好。”
湯若望后面跟著,說道:“皇帝陛下來我這小小的教堂,是有什么事情吧?”
“你這漢語學的不錯。”朱由校說完這句,尋了個園中石亭坐下,示意湯若望也坐在身側,道:
“你說的不錯,朕是有事找你。”
湯若望聽著,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但畢恭畢敬的態度絲毫不減。
兩人雖然近在咫尺,面對面坐著,可互相之間的神情,卻又好像隔著千里之遙。
“朕知道,你們這些傳教士來我大明,是為了征服我大明。”
只一句話,湯若望的臉色便就一沉。
朱由校沒顧著他的感覺,還有魏忠賢在一側的沾沾自喜,只是坐在那繼續說道:
“朕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朕不求你能如我大明臣子一樣,能盡心盡力的為大明做事。”
“有句話朕得說在前頭,無論是你們的教廷也好,國王也罷,想要在大明得到好處,都需要用條件來交換。”
“你與徐光啟他們修訂新歷,盡職盡責,朕心里明白,所以給了你這個欽天監的職位。”
說著,朱由校環顧四周,從側門走進教堂。
朱由校在大廳里踱著步子,用手去摸了摸墻上擺著的教皇畫像上頭的灰塵,淡淡說道:
“這個傳教的事兒,你們在萬歷一朝的大行皇帝賜福下做了,朕不說什么,可現在是天啟朝。”
“要想繼續在大明傳教,你們得拿出誠意。朕的眼睛里不揉砂子,叫你們的教廷和國王,用真金白銀來換。”
湯若望這才明白,天啟皇帝這是討價還價來了。
他隨即說道:“陛下是想要交易?”
朱由校看了他一眼,笑道:“朕看你在京城里頭傳教傳得不錯,你們教廷不就喜歡這個嗎…”
“朕可以給你們在全國的傳教權,甚至可以讓你們自己選地方開教堂,可你們給也得給朕,給大明一些東西作為交換。”
湯若望知道,羅馬教廷的確很重視在東方傳教的事,想了想問道:“不知陛下指的是什么?”
“你們所學習的各種先進技術,什么航海,什么天文歷法,什么遂發槍、火炮,朕要你教給武學院和欽天監的文官們。”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們會的,朝廷的官員也得會。”
原來是這個,湯若望心中一松,笑道:
“陛下請放心,我向西安的主教閣下修書一份,他有教廷在東方傳教的權利,想必他會同意的。”
說完,湯若望特意留心了一下這位皇帝的表情。
朱由校沒什么欣喜,臉上依舊是那樣平淡,淡然自若,過了片刻,在前面點頭說道:
“如此甚好,朕知道葡萄牙的使團前日到京了,他們眼下就在教堂吧,朕今日得空,看看你,也順便見一見他們。”
“嘉靖朝租借澳門的事兒,這次一起談談清楚,也免得日后雙方為了這事兒,鬧得不愉不快。”
湯若望很高興,他并沒有一丁點的不愉快。
在他想來,使團同大明皇帝接觸是天大的好事,給東方傳遞科學技術這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沒有這位皇帝如此心急的要求,他其實也在慢慢的教欽天監官員一些自己學到的科學技術。
湯若望只是覺得驚訝,東方的皇帝平常在皇宮里大門不出,怎么一出來卻什么都知道。